作者:闲檀
主角:沈棠,谢归墨,沈娢
分类:宫斗宅斗
2024-11-27 13:01
第1章
永德二十年,冬。
大雪纷飞。
冷冽寒风直往破旧的柴房里钻。
冻的浑身僵硬的沈棠,面色又苍白了几分,嘴角溢出一丝嘲讽的笑。
去年秋,西梁犯境,靖阳王领兵出征,不幸战死沙场。
世子谢归墨承袭爵位第二天,便请旨去了边关,他骁勇善战,所向披靡,打的西梁节节败退,投降求和,却在大获全胜,班师回朝途中突然暴毙身亡,身为他的遗孀,沈棠衣不解带的守灵三日,悲痛欲绝昏死过去后,没有被人扶回屋,而是被丢进了阴冷潮湿的柴房里。
她已经被关了整整一夜了。
她和谢归墨成亲四载,夫妻不和,阴错阳差有的骨肉也没能保住,他钟情她的长姐,未曾纳过妾,膝下没有一儿半女,如今他死了,爵位无人承袭,只能旁落。
爵位已经是那些人的囊中之物了,她与他们没有任何妨碍,父亲虽然不在了,但平远侯府还在,不会坐视她这个嫡女被人欺负,她的长姐还是母仪天下的皇后,正得圣宠,靖阳王府这些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如此对她。
沈棠心底涌起一阵不安。
“吱嘎。”
柴房破门被推开。
刺骨寒风席卷进来,像是冰刀子刮在身上一般,沈棠望着来人,有些惊讶,但更多的还是惊喜。
“长姐,你怎么来靖阳王府了?”
来人一袭华贵凤袍,正是她一母双生的长姐,沈娢。
沈娢居高临下的看着沈棠,脸上不复以往的姐妹情深,“靖阳王战功彪炳,解皇上边关之患,却等不及回京受赏就死了,长姐实在于心不忍,便替你请旨给靖阳王陪葬,陪他上路,皇上恩准了,长姐来送你最后一程。”
沈棠脸上的欣喜僵住,不敢置信自己听到的话,“让我陪葬?长姐,你疯了吗,我可是你的亲妹妹!”
沈娢却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笑起来,“你要真是我亲妹妹,我当然舍不得。”
沈棠脸色骤白,声音急乱,“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么直白的话都听不出来吗?”
“也罢,今日是你的死期,我就让你死个明白。”
沈娢脸上尽是得意,“当年母亲……不,我应该叫她大伯母,她生的确实是一双龙凤胎,可惜,无人信她,最后郁郁而死。”
“你的亲二哥刚出娘胎就被活埋了……”
“还有你那才满四岁就在花灯会上丢了的大哥也不是意外,不过他倒是命大,竟然还活着。”
字字如刀,直插沈棠的心口,她双目赤红。
这些话要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她一个字也不会信。
可这是长姐亲口所说,由不得她不信。
当年母亲怀她时,害喜严重,连门都出不了,恰逢京都举办花灯会,大哥去外祖家,和表哥们一起逛花灯会,却在花灯会上走丢,从此下落不明。
母亲受不住这样的噩耗,悲痛之下,险些小产,卧床保了几个月的胎,可却在把孩子生下来后,疯似的要掐死自己拼命才生下来的女儿,说自己生的是一双龙凤胎,儿子被人给偷换了。
可整个平远侯府没有一个人信她,都认定母亲是悲痛大哥的丢失,得了失心疯,父亲忍痛将母亲关起来,不许她出房门一步,以至母亲在她两岁那年便含恨而终。
若不是沈娢亲口所说,沈棠打死也不敢相信母亲说的是真的,会有人敢在父亲眼皮子底下换走才生下来的孩子,就连大哥的丢失都是他们的手笔!
这些人竟心狠手辣到这种地步!
沈棠恨不得扑过去咬死沈娢,但她极力忍耐住了,颤抖了声音问道,“我大哥他还活着?他是谁?!”
沈棠知道自己今天是逃不过了。
可她还是想知道自己大哥的下落。
只是有些人就喜欢以折磨人为乐,沈棠越是想知道,沈娢就越不告诉她,“这么心急想知道你大哥是谁?你不会猜到他是谁的。”
“放心,长姐很快就送他下去与你们一家团聚。”
沈棠眼眶通红,她歇斯底里的吼着,“你们到底害了多少人?!”
沈娢看着自己指甲上新染的丹蔻,笑容娇媚,翻覆手道,“死在我这双手上的人太多了,让我想想都有谁……”
她当真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只是吐出来的话,却仿佛来自地狱,“父亲、外祖父、表哥还有你那快足月的孩子……”
几乎每念一个字,沈棠脸色就惨白三分。
那些人都是她的骨肉至亲。
想到自己怀胎八个月,因为摔了一跤就没了的孩子,沈棠理智彻底被恨意吞噬,她奋力朝沈娢扑过去,想替父亲和孩子报仇,可惜虚弱的她连站起来都做不到,重重摔倒在地。
凄惨一笑,沈棠擦掉眼泪,望着沈娢,“靖阳王呢,他也是你害死的?”
“他对你一往情深,你也忍心?!”
沈娢听笑了,她蹲下来,一把捏住沈棠的下颚,“我的好妹妹,你到底是哪只眼睛看出来靖阳王对我一往情深的?不过我还真得多谢他靖阳王,当年要不是他将我推给齐王,也不会有我今日的风光。”
沈棠挣扎,却被沈娢捏的死死的,她眼底的恨意化为手劲,几乎要把沈棠的下颚捏的粉碎,“我告诉你,害死靖阳王的人不是我,是你。”
“他心思缜密,唯独对你不设防,你送给他的那只荷包,他从不离身,不然也不会日日浸染毒药,在回京途中就毒发身亡了。”
“他死的时候心底都还念着你,拖着毒发的身子还要给你放妻书,你却以为他心底的人是我,愚蠢到这般地步,靖阳王到底喜欢你哪点儿?”
嫉妒让她那张打扮精致的脸狰狞起来。
从收到靖阳王的死讯,沈棠就怀疑他是为人所害,但没想到他是这么被人给害死的。
她和谢归墨夫妻不和,年初他去战场之前还吵了一架。
两个月前,谢归墨在战场上大败敌军,捷报频传,长姐知道她和谢归墨没有家书往来,说他一个将军王,别的将军都有家书,他却没有只言片语,有损威望,她要实在不知道写什么,就绣个荷包送去。
她虽然私心里觉得谢归墨不会在乎这些,但还是听长姐的话,绣了个荷包。
谢归墨对她从来没有过好脸色,怎么会把她送的荷包不离身……
她不信!
这一定是骗她的!
她望着沈娢,想问个清楚,沈娢却不愿多说半个字了。
“送她上路。”
两婆子拿着白绫一步步朝沈棠逼近。
第2章
沈棠坐在床上,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上一刻她才被人绞死吊在横梁上,带着恨意和不甘闭上了双眼,可等她再睁开眼,看到的却是自己出嫁前住了十几年的闺房。
可她的闺房早在四年前,她出嫁回门的那天夜里就被沈娢“不小心”打翻烛台烧成了断壁残垣。
如今却完好无损的在她眼前,还有后脑勺处隐隐传来的顿疼,清晰到让她怀疑自己其实没死,还活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棠头疼欲裂。
“姑娘,你怎么坐起来了,脑袋还很疼吗?”
一阵熟悉的关切声传来,听得沈棠身子一麻,她侧头往珠帘处望去,就见到自己三年前溺亡在宫里莲花池的贴身大丫鬟银杏鲜活的出现在眼前。
那张清秀的脸上满含对她的担忧,看的沈棠鼻子一酸,眼泪涌出来。
银杏三步并两步朝她走来,将手里端着的药碗放下,就过来给她揉后脑勺。
嘴里还不住的骂骂咧咧,“二太太也真是的,大姑娘晕倒,她急着去扶,好歹看着点,竟然把姑娘你推撞到了柱子上,三姑娘烫伤手时,也没见二太太这么担心啊,不知道的还以为大姑娘才是她亲生的。”
沈娢可不就是二太太亲生的。
沈棠在心底回了一句。
等等!
二太太撞到她的事不是发生在替嫁前一天吗?
难不成她死后重生到了出嫁前?
这个念头闪过脑海,沈棠一颗心剧烈跳动起来,仿佛要从嘴里跳出来一般。
要是真的,那就不止她和银杏还活着,父亲、外祖父还有表哥都还活的好好的,甚至谢归墨……
想到前世自己是怎么嫁给靖阳王世子谢归墨的,沈棠嘴角就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嘲讽自己,也在嘲讽谢归墨。
与谢归墨有婚约的人并不是她沈棠,而是沈娢。
两人的亲事是半年前定下的,亲事定下的很突然,就像是天上掉下来一块大馅饼,“啪嗒”砸沈娢脑袋上了。
平远侯府虽然在朝中地位也不差,但和靖阳王府比还差得远。
靖阳王府是宁朝唯一的异姓王,手握重兵,深得皇上的信任,靖阳王妃和当今皇上的宠妃叶贵妃还是表姐妹,靖阳王世子不止家世好,容貌更是无人可比,沈娢和他定下婚约,不知道惹来多少羡慕嫉妒。
从定下婚约那天起,沈娢就盼着早日嫁给靖阳王世子。
可随着一场刺杀,一切都变了。
二皇子出宫狩猎,遭遇行刺,靖阳王世子舍命相救,中箭昏迷,毒发不治。
靖阳王世子命悬一线,沈娢担心的吃不下睡不着,她便陪她去大昭寺上香祈福,沈娢不小心撞倒大昭寺的签筒,掉出来一支下下签。
签文上说她三日之内嫁人,必克夫守寡,气的沈娢转身就回府,回来时,正好碰到靖阳王府的人送凤冠霞帔离开。
太医对靖阳王世子所中之毒束手无策,靖阳王府没办法,只能病急乱投医,把希望寄托在冲喜上。
沈娢正为那支下下签心底惶惶不安,一听婚期就在后日,顿时脸色惨白起来,走了没几步竟晕了过去。
丫鬟急的大喊,沈棠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着急过来扶沈娢的二太太一把推的往一旁柱子上撞去,撞疼的她眼冒金星。
一刻钟前,沈棠都还不曾怀疑她和沈娢不是亲姐妹,前世的她唯恐签文应验,自己长姐嫁给靖阳王世子冲喜会守寡,见她为这事忧心,她的另一个贴身丫鬟豆蔻便向她献计,要是大姑娘也病倒了,或许就不用给靖阳王世子冲喜了。
她当时急糊涂了,竟真信了丫鬟的怂恿,偷偷给沈娢下药,沈娢是病的下不来床,但她下药的事没瞒住,或者压根就没人替她隐瞒,最后闹得京都人尽皆知,惹得靖阳王府和叶贵妃勃然震怒,说她既然这么心疼自己的长姐,那就替自己长姐出嫁冲喜。
为了长姐不守寡,她含泪上了花轿,她做好了自己要守寡一辈子的心理准备,可她以为是无稽之谈的冲喜竟然管用,她出嫁的当天夜里,昏迷了七天七夜的靖阳王世子就转醒了。
她这个替嫁的世子妃就里外不是人了。
在大家眼里,她成了心机深沉抢夺嫡姐亲事的恶毒嫡妹,嫁给谢归墨那四年,他们就没有心平气和说话的时候,不知道背地里多少人说她活该,自找的。
她受尽嘲讽奚落,临死前,却告诉她,谢归墨心底喜欢的人是她,叫她如何相信?
她已经不敢轻易再相信任何人了。
她一心为长姐,宁愿守寡的人是自己,可长姐是怎么对她的?
害死她的骨肉至亲,要她的命!
谢归墨为救二皇子差点被杀,二皇子一坐上那个位置,就迫不及待的对他卸磨杀驴。
他们两个当真是可笑。
沈棠闭上眼眸,将眼底溢出的恨意掩藏起来。
既然老天爷让她重活一回,她绝不会再重蹈前世覆辙!
前世他们加注在她身上的痛苦,她会十倍百倍的还回去!
她要他们血债血偿!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她那吃里扒外的丫鬟一会儿就该来向她献计了……
这般想,丫鬟的脚步声就传来了。
豆蔻打了珠帘进来,银杏问她,“大姑娘还好吧?”
豆蔻摇头,“大姑娘醒来后一直在哭……”
她看着沈棠,“大姑娘嫁给靖阳王世子,不会真的守寡吧?大姑娘待姑娘那么好,姑娘一定不能让大姑娘跳这个火坑啊。”
沈娢不能跳火坑,她就可以了是吗?
想到前世她嫁给谢归墨,两人爆发的第一场剧烈争吵就是这丫鬟带来的,沈棠心底就堵的慌。
她替嫁给谢归墨冲喜,谢归墨伤愈后,陪她回门,回到靖阳王府,她前脚感谢他给足她体面,后脚豆蔻就背着她去书房勾引谢归墨,还说是她让去的,让她有口难辩,沈棠到现在都忘不了谢归墨那气的恨不得要生吞了她的样子。
沈棠没有说话,豆蔻觉得二姑娘看她的眼神很冷,让她莫名有些背脊发凉,可等她想看仔细些,又好像只是她的错觉。
豆蔻稳住心神道,“奴婢有个好办法可以帮大姑娘……”
沈棠明知道她说的好办法是什么,还是装作不知,问道,“什么好办法?”
豆蔻凑上前,小声道,“靖阳王府要大姑娘冲喜,可要大姑娘身体不适,上不了花轿,靖阳王府也不能来硬的……”
唰。
沈棠脸骤然一冷,“你当靖阳王府都是傻的吗,今日长姐还能去大昭寺,回来得知要冲喜就病倒了,上不了花轿,你还不如让我直接去靖阳王府给她退亲,还来的坦荡!”
沈棠极少发脾气,突然变脸,豆蔻吓的噗通跪地,“姑娘息怒,奴婢也是担心大姑娘,奴婢以为姑娘会甘愿为大姑娘背负几句骂名……”
这话一出来,她要不这么做,倒成她置自己长姐的终身幸福于不顾了。
一个丫鬟也想拿捏她。
想到前世自己真跳了她们给她挖的坑,沈棠就气不打一处来,嫌自己愚蠢,“这是只背负几句骂名的事吗?!”
“靖阳王世子病重,急需冲喜保命,长姐不愿意嫁可以退婚,靖阳王府总能找到愿意嫁的,我偷偷摸摸给她下药,明日靖阳王府的花轿来接不了人,耽误给靖阳王世子冲喜,他要没事便罢,万一不幸毒发身亡,靖阳王府和叶贵妃能轻饶了我?!”
“银杏,给我掌她的嘴,让她好好长长记性,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