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陌于之
主角:姜笙,郑如谦
分类:种田
2024-11-13 13:02
第1章
打从记事起,姜笙就知道自己是孤儿。
她翻过垃圾,抢过狗食,也偷过人家后院。
五岁那年去大户人家的厨房偷剩饭,被丫鬟发现,招呼着三五个壮汉围着她一顿好打,然后扔出府墙外。
还没腿长的小姑娘佝偻着身躯,躺了足足三天才缓过来。
能起身的第一件事,就是找饭吃。
姜笙知道,只有吃了饭,人才能活着。
七岁那年,姜笙学会苦中作乐。
虽然她没爹没娘没人疼没人爱,但她可以吃百家饭,可以站在街头甄选,到底是去李记饭馆的后厨捡饭渣,还是去周记卤肉店跟狗抢骨头。
选来选去,她把目光放在了城里有名的青楼楚馆“怡红院”的后厨。
小姜笙精地嘞,她知道去怡红院的客人都不是奔着吃饭,往往点上一桌子鱼肉,也碰不了几口。
等客人走了,先是龟公跟丫鬟分食较为完整的,剩下难嚼的鸡头鸡脖子鸡脚,就会丢在后厨大桶里。
这对姜笙来说是不可多得的美味,每每她都要吃饱喝足,再捡上一兜,抱回家慢慢啃。
“呲溜。”想起上次啃鸡爪的美妙记忆,姜笙吸溜下口水,搓搓掌心。
翻过这堵墙,就是怡红院的后厨。
遗憾她身高不够,只能钻狗洞。
姜笙低着头,卖力寻找上次进出的小窟窿,可找来找去都找不见,要死,不会是被人堵了吧。
她正苦恼,冷不丁怡红院的后门打开,有人踢踏着走出。
小姜笙吓得赶紧蜷缩在草丛里,祈祷不要被人看见,她可不想挨得一身打。
幸好,那人也没往这看,只恶狠狠道,“老娘养不起你,这怡红院也养不起你,给老娘滚,对外别说认识老娘,也别回来这里。”
有什么跌倒在地。
紧接着,后门再次开启关闭,并重重上了门栓。
姜笙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就看见一个八九岁的男孩子,穿着细布长袍,茫然无措地坐着。
噢,是小公子被家里人抛弃了呀。
姜笙伸着脑袋,莫名肯定他很难过。
因为没有过爹娘的人,不知道爹娘有多好,就不会想念爹娘。
可有过娘疼的人,却被娘扔掉了,心里一定空落落地难受。
就像……刚捡着一个大肉包,却被野狗窜出来抢走了。
“唉。”姜笙叹了口气。
小公子把目光挪了过来,呆呆地望着她,说不出来话。
姜笙可怜他,但也顾不上他。
她找到了狗洞,就在茂密的青草后头。
七岁的小女娃手脚并用,灵活地穿到后厨,在一人高的大桶里打捞。
鸡头,鸡脖,鸡脚,鱼尾巴,所有能吃的全都打捞出来,再用一块小抹布裹好。
今天姜笙没来得及品尝,因为有龟公发现了动静,吆喝着过来,“哪里来的小贼。”
她吓得抱紧小抹布,撒丫子往外逃。
穿过狗洞,钻到巷子,小公子还在原地坐着。
龟公们已经在打开后门,他们甚至商量着,要好好教训偷东西的小贼。
姜笙想,小公子呆呆地,说不定会被打死。
她心底不忍,冲过去拉起他,呼啦啦就跑。
后头龟公还在吆喝,姜笙凭借对地形的了解,先钻三个胡同,再穿四个街道,终于成功摆脱掉他们。
好不容易蛰摸个僻静角落,姜笙甩开小公子的手,跌坐在地上,呼啦啦地喘。
小公子也喘,但他更多地是惊奇,看向姜笙的眼睛里带着探究。
“你是谁。”他问。
姜笙不理他,本来就饿,又跑了那么久,她现在只想补充体力。
嗯,先吃什么好呢,先吃鱼尾巴吧,有刺,还不好保存。
她从小抹布里挑出鱼尾巴,小心翼翼地嗦掉鱼皮,再吃掉鱼肉,连鱼尾都细细地吮吸一遍。
小公子在旁边看地眼睛都直了。
“你也饿了?”姜笙依依不舍地递了根鸡爪子,“吃吧,别浪费。”
她不是很大方的人,但她知道挨饿的感受,饿起来啊,最是头晕眼花没力气。
被毒打过后,濒死的那三天,姜笙许了个心愿。
她希望以后不会再有人挨饿。
虽那鸡爪,她也很喜欢。
将干净到挑不出一丝肉的鱼尾巴扔掉,姜笙站起身。
“你要去哪里?”啃着鸡爪子的小公子终于出声,嘶哑模糊。
姜笙奇了,“当然是回家。”
“家?”小公子张着嘴巴,突然眼泪就下来了,“我没有家了。”
半大的男孩,抱着鸡爪子嚎啕。
姜笙自己都没有那样哭过。
她抱着捡来的剩饭,心底有点可怜小公子,“你快别哭了,我把家分你一半。”
这样,他们就都有家了。
小公子慢慢停了哭泣,“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不过我家有点破,希望你不要介意。”姜笙长途跋涉,把小公子带回了家。
说是家,其实就是个破庙。
年久失修,东边漏风,西边漏雨,没有木床,全打地铺。
但对姜笙来说,这就是她的家。
“现在,也是你的家啦。”小姜笙骄傲地介绍,“我叫姜笙,你叫什么呀。”
小公子呆呆地看着她,“我叫郑如谦。”
所以,以后这里就是姜笙和郑如谦的家。
晚上,姜笙把鸡脖分了郑如谦一半。
郑如谦从怀里掏出两块金豆子,“我只有这些了。”
姜笙正沉浸在“食物以后都要分出去一半”的痛苦中,冷不丁瞄见那闪烁的金黄,差一点原地蹦起来。
虽然她没拥有过金子,但她见过怡红院的客人掏出一锭锭金子,就是这样的颜色。
小姑娘学着老鸨的样子咬一咬。
嗯,咯牙,是真的。
一个鸡脚一块鸡脖换来两个金豆子,姜笙第一次觉得,把家分出去半个,一点都不亏。
“不过,我们没有保护金子的能力,这些钱,要藏起来。”姜笙像个小大人,在破庙里绕来绕去。
哪哪都不放心。
想来想去,最后放在了佛祖脚下。
希望佛祖保佑,金子永不丢失。
姜笙认认真真地磕头,顺便再保佑她,永远都有饱饭吃。
第2章
但显然,佛祖不认识他们。
才吃了两顿,小抹布里的饭就空了。
姜笙苦恼地看着小公子,想着到底要去哪里弄饭吃。
郑如谦却误会了,刚刚经历了一次被抛弃的他两股夹紧,颤颤巍巍,“我可以少吃一点。”
只要别再丢下他。
“有了。”姜笙一拍手,“我们去市场捡菜吃。”
镇子东边的菜市场,买菜的都是些大户人家,经常撇去几层菜皮,只要最嫩的菜心。
贫苦的人家舍不得买菜,就来捡他们扔掉的菜皮,虽然蔫了些,但一点都不妨吃。
姜笙也捡,但是她厨艺不佳,只能囫囵水煮了,勉强凑个果腹。
“其实水煮菜也不难吃,但若是能撒上丢丢盐,就更美味了。”姜笙跟郑如谦咬耳朵,“待会你要眼疾手快,要抢,不然拿不到菜叶子的。”
郑如谦张大嘴巴。
怎么烂菜叶也要抢的。
后来的后来,他才知道,在穷人的世界里,烂菜叶都是那么珍贵。
经历一场暴风骤雨,两个小朋友灰头土脸地抱着菜叶从人群中撤退。
姜笙的小辫歪了,郑如谦的衣服皱了。
但幸好,他们都收获满满——足足两大捧的菜叶。
“今天晚上就吃最蔫儿的,剩下还能吃两顿……”姜笙美滋滋。
但她没高兴多久,斜刺里窜出来个少年,将她怀中的菜兜走大半。
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奔离去。
郑如谦都快气哭了,这可是他们辛辛苦苦抢的菜。
姜笙却习以为常,摸着小辫叹息,“张姑姑特意给我扎的。”
“姜笙。”郑如谦扁着嘴,“我们的菜。”
“习惯就好啦。”姜笙捡起其他菜叶,“他们是附近流窜的一群小乞丐,我们打也打不过,只能避着点。”
若是避不开,那就认栽。
穷人的世界里,弱肉强食如此纯粹。
郑如谦的眼泪凝在眼眶里,久久说不出话。
两个人摇摇晃晃着,往破庙里走。
路上听见有人吆喝“青天大老爷下大狱啦”、“父母官谋害人命终得报应”,以及不明群众的欢呼鼓掌。
姜笙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欢呼,虽然她不认识父母官,但听张姑姑说过,斜阳县的父母官是个好人,怎么好人死了,大家要这么高兴呢。
郑如谦就更不明白了,他只皱着眉头看烂菜叶,这样丑的菜,真的能吃吗?
姜笙快回到破庙了。
她欢欣鼓舞,期待即将入腹的青菜叶子。
可一扭头,听见了细微的哼唧。
姜笙想装听不见,但郑如谦拽住了她,“姜笙,有人。”
姜笙装不下去啦,拧着眉头,“有你一个,我就吃不饱啦,要是再来一个,会饿死的。”
“不会的姜笙。”郑如谦安慰她,“万一他有家人,拿食物感谢我们呢。”
姜笙才不相信,四周荒凉无比,谁会舍得自己家人躺在这里。
除非是,家里没人了。
姜笙心底一软,到底还是放下菜叶子,悄咪咪凑了过去。
拨开干枯的芦苇丛,就看见穿着 灰色长袍的小少年躺在地上,双眼紧闭,口中溢出细微呻吟。
他身上有血,两只腿以奇怪的角度拧着,跟周伯伯家那只吃了毒老鼠的小猫猫有点像。
姜笙的心有点酸,周伯伯一家人都不喜欢她,唯独猫猫愿意依偎在她身边,陪她说说话,可后来小猫猫孱弱地离去,就再也没人愿意搭理她了。
想到这,姜笙鼓起勇气,拿起水囊,凑过去小心地喂了他一口。
郑如谦怕他呛着,还吃力地抱起他的头。
小少年蓦然倒抽一口冷气,喊出一个字,“疼。”
姜笙不知所措。
如果有个成年人在,就会教他们,要平放病人,要找个平板车将他送到医馆,要给他止血急救。
可两个孩子谁也不懂,只能含着泪,小心翼翼地喂水。
一口,一口,就像喂濒死的小猫猫那样。
良久,小少年终于醒过来。
他茫然地看着四周,双腿传来钻心的疼痛,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小孩,提醒他遭遇的变故,少年呜咽一声,眼泪落了下来。
姜笙还以为自己又弄痛了他,连忙让郑如谦放开手。
“咣当”一声,小少年又摔回了地上。
他睁大眼睛,一时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生气。
“哥哥,你很疼吗?”姜笙小声询问。
她想起来,村里有个大哥哥脚被夹子咬了,郎中取夹子的时候大哥哥哭嚎不止,为了让他舒服点,郎中叔叔一拳头打晕了大哥哥。
如果这位哥哥也疼,她就只能勉为其难牺牲一下自己的手啦。
“你……”小少年看着姜笙举起来的拳头,咽了口唾沫,“我的腿断了。”
姜笙郑重点头,那一定更需要她的拳头。
还好有郑如谦拉住她,小心翼翼地提出建议,“我见过怡红院的姑姑们腿断了,都是要送去医馆的。”
小少年屏住呼吸,朝郑如谦露出了感激的神色。
可一个断腿的人,要怎么送去医馆呢。
姜笙拉着郑如谦商量了半晌,最终决定偷赵伯伯的平车用用。
赵伯伯脾气有点凶,但他家有平车,就拴在村口的木桩子上。
郑如谦放哨,姜笙去拉平车。
七岁的小姑娘,没吃过好饭,肩膀比平车高不了多少,可她把绳子背在身上,吃力地拉着前进,还真有那么几分模样。
在两个人的合力下,小少年被抬到了平车上。
两个七八岁的小人儿,一个前拉,一个侧推,用了全身的力气,才把平车停在镇子里唯一的医馆门前。
“郎中大夫,郎中大夫。”姜笙用带着勒痕的手拍门,“我哥哥腿断了,能麻烦你帮忙医治吗?”
门开了,留着胡须的中年人面带微笑。
姜笙忽然就心虚了,嗫嚅着道,“可是,我们没有钱。”
她原本是打算先骗郎中治疗,再用耍赖的方式逃掉医药费,但中年郎中的眼神如此温和,让她不忍继续。
“是腿断了?”中年郎中看了一眼平板车上,立即皱起眉头,“别动,让我来。”
他先把小少年抱到床铺上,再仔细查看伤口,最后取来药物与树枝。
“腿断了,有点严重。”郎中唏嘘,“要静养起码三个月,半个月来换一次药,平时尽量不要挪动,但也要防止生褥疮。”
他又把小少年抱回平车上,还抓了半个月的汤药放在平车尾。
“郎中大夫。”姜笙咬着嘴,“我们真的没有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