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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晚

作者:佚名

主角:苏承钰,苏苒,顾柔

分类:短故事

2024-10-08 1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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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晚》精彩内容

第1章

  和离后,在我身边如珠如宝被我养了十年的女儿,在看到她生母的第一面,便选择弃我而去。

  “父亲,您就原谅母亲吧。”

  “她已经知道错了,您如果不让母亲回府,我就和母亲一同离开。”

  我冷眼看着眼前的两人,如出一辙的眉眼,心如死灰。

  “那你就和你的生母一同离开吧。”

  没有血缘关系的白眼狼女儿,不要也罢。

  1、

  成婚两年,妻子丢下刚出生没几天的女儿,弃我们父女而去。

  我满心不甘追问她缘由,到头来只得一句:“嫁你非我本意,如今我已为你苏家生下一女,欠你的也都已还清,我要和离,追寻我真正所爱之人。”

  得知她心中另有所爱,我苏承钰也非死缠烂打之人。

  一纸合离书递了过去,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女儿年幼,性子却从小执拗,接连为她寻了好几个乳母,全部无功而返。

  唯有我抱着她,才会安静的呆在我怀中,不再嚎啕大哭。

  万般无奈之际,我只得将她带在我身边,含辛茹苦数十载,独自一人将她抚养长大。

  这十年来日子虽过得辛苦,但有女儿在身旁,心中也很是满足。

  近些年来随着她长大,我也找到了一份账房的活计,终日无需再为生计所迫。

  本想着日子好过一些,待女儿日后出嫁,也可为她攒一份丰厚的嫁妆。

  谁知女儿却拿着一幅画像,走到我面前,质问画中之人是否是她生母。

  女儿精致的眉眼,与她母亲很是相似。

  小小的人儿满眼不解,问道:“父亲,她是谁?是阿苒的娘亲吗?”

  我眉头紧锁,从她手中一把夺过画像,扔入火盆之中,声音漠然:“不过是一些无关紧要之人,不必放在心上。”

  小小的人儿,眸中尽是失落,声音沉闷地“哦”了一声。

  看着她这个模样,我心中自是十分难受。

  多年以来,我们父女二人相依为命。

  期间也有不少媒婆登门,想要为我介绍一门亲事。

  但为了女儿免受继室磋磨,我一一摇头拒绝。

  本想着将女儿抚养成人,尽我所能尽的最大努力,教她读书识字,为她寻一门好亲事。

  也算不辜负这一声“父亲。”

  可现在看来,我还是不够了解女儿。

  女儿对母亲的孺慕之情,也很是应该。

  2、

  女儿名叫苏苒,年方十岁,与她同龄生活在村子里的姑娘,如今大多都已帮家中分担了活计。

  唯有女儿,这么多年一直呆在我身边,衣食无忧。

  那日,我刚下值回家,路上买了一份桂花糕,还有一些其他女儿平日里喜欢的吃食。

  可刚回到家中,女儿却闷闷不乐地坐在椅子上,独自一人黯然神伤。

  脸上的表情,同她生母生气时一模一样。

  我一时觉得有些好笑,随手将糕点放在桌子上。

  蹲下身子,耐心询问:“快和父亲讲讲,小阿苒今日为何闷闷不乐?”

  女儿嘟着小嘴,很是不满:“父亲,明明阿苒也有娘亲,您为何这么多年一直不告诉阿苒。”

  我怔愣一瞬,身子有些僵直。

  压住心底的怒意,缓缓开口:“这些话是谁说与你听的?”

  她从身后拿出一封信,信封上是熟悉的簪花小楷。

  女儿指着信上的字迹:“父亲,娘亲与你成婚一年便有了我,之后便与你和离,将我留在你身边,是这样么?”

  女儿远比我想象中还要聪明得多。

  我不想欺骗她,在她质问的目光中缓缓点头,默认了她的这番说辞:“是,你的生母的确还活着,但她心中另有所爱,所以无法继续生活在一起,你这么乖,应该会理解父亲方才所言,不是么?”

  女儿声音沉闷,情绪低落:“可我也想要母亲一直陪在我身边,如以她们都有娘亲,只有我没有。”

  我温言软语,耐心十足:“等你再大一些,我把你送到你母亲身边,同她生活一段时日,可好?”

  “父亲虽与你母亲关系不睦,但她终归是你的生母,去陪一陪她也很应该。”

  这么多年来,我虽从未与她联系,也从相熟之人口中得到过一些她的消息。

  以继室身份嫁给了她的心上人,多年来无所出,原配留下的孩子,对她恨之入骨。

  这么多年,也不知她有没有悔过。

  3、

  有关她的事情,仔细说来我已许久没有关心过。

  关于她带给我的记忆,大多是为了她的心爱之人,与我冷情疏离,争锋相对。

  就连女儿的出生,也是一场意外。

  自从成婚以后,她一直对我冷眼相待,拒绝同我亲近。

  从头到尾,都未将我放在心中,不论我说什么,做什么,在她看来都是心怀不轨,就连她的心上人另娶他人,到头来也成了我的错处。

  只要是关于她心爱之人的事情,无论大小,皆被她视为了不得的大事。

  只要对方温言软语,偶尔给她一封书信,甜言蜜语,她就被哄得眉开眼笑,连看着我的目光,都温柔了些许。

  我觉得当初和她和离,是我当年作出最明智不过的决定。

  只不过我们之间,虽有恩怨,但阿苒也确实与她嫡亲母女,我原本就没打算瞒着。

  这么多年来,之所以迟迟未说,也是拿不定阿苒心中作何感想。

  比起其村镇,能够生活在府城,于阿苒而言也是一处极好的去处。

  前些日子,鸿宾楼掌柜也和我说过,江州府总商行要找一位资历深厚的账房先生,他觉得我就很不错,如果愿意,可以为我做引荐。

  为了女儿,不论做什么我都甘愿。

  可还未等我启程,那日我正上值,与我租住在同一处院落的邻家大哥着急火燎的跑了过来,说女儿阿苒被一位穿金戴银的贵妇人带走了。

  我心中十分担忧,对于眼前这发生的一切,心中虽早有准备,但终究有几分难受。

  一来是女儿是否自愿同她生母离开。

  二来打扮富贵的那个妇人心中有何盘算,我也不知。

  正在我犹豫不定之际,女儿托人给我带来了口信:“父亲,您无需担忧,我找到母亲了,她带我去江州府住一段时日。”

  捎信的人声音顿了顿,又继续以顾柔的口吻说道:“苏承钰,来江州府,有要事相商。”

  她口中的要紧事,我并不关心。

  我关心的人,只有女儿,苏苒。

  4、

  江州府总商行迟迟未有回信,我只能和掌柜告假,心急如焚地坐上去往江州府的商船。

  一路上吐得昏天暗地,好不容易到了府城,刚下船,就被顾柔的人请到了一处宅院。

  我甚至来不及发怒,第一眼看到女儿平安无事的在花园里追逐蝴蝶,脸上满是喜意,一路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

  庆幸之余,还是难免生气。

  十年来,这是我第一次对女儿动怒。

  我眼神不悦的看着她,声音冷冽:“苏苒,你好大的胆子,一声不吭就偷偷跑来了江州府,你可知稍有不慎,就会被有心之人盯上拐卖。”

  苏苒睁着圆圆的大眼睛,柔弱无辜的看着我:“父亲,您说的这些阿苒都知道,可那是娘亲,不是旁人,更不是有心之人。”

  听到这话我气得头疼,冷眼看着坐在一旁神色平静的顾柔,嗤笑一声:“十年年来对女儿不闻不问,现在突然出现在女儿面前,顾柔你心中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顾柔温柔的笑了笑,刻意躲避话题:“好久不见,苏承钰,阿苒被你养的很好。”

  我毫不客气地回怼道:“休想打阿苒的主意。”

  她却像没听懂我说的话一样,开始装傻充愣:“为了给阿苒日后说一门好亲事,苏承钰,我们成婚吧。”

  听到这话,我怒极反笑,毫不犹豫地拒绝:“你休想。”

  顾柔心中打的什么主意,我很清楚。

  来江州府的一路,我已花了些银钱与人打听她近几年的消息。

  原是她自以为的心上人从都到尾都将她视为荣华富贵的攀阶梯。

  自与我和离后,顾柔的父母已将她视为不孝之女,将她赶出顾府,对外不再承认她这个女儿。

  她那个心上人也迟迟未能得到想要的顾府助力,时日一久,终是对她失了耐心,开始寻花作柳。

  最后只落得被休妻另娶的下场。

  顾府二老放出狠话,想要重新回到顾府,必须征得我的原谅。

  顾柔深知凭着我对她父亲的救命之恩,想要重新获得二老的信任,唯有与我和好这一条路可走。

  权衡利弊之下,不难作出选择。

  只可惜,她并不知,我已不是当年那个为了女儿,万事都可退让的傻子。

  苏苒被我斥责一番,眼神委屈,泫然欲泣的躲在一旁,无声和我对抗。

  最终还是我心疼她身体瘦弱,先低头服软。

  我温言细语,苦口婆心:“阿苒,你已经长大了,心里有了自己的主意,我和你母亲之间,已经不可能回到当初了,但她终究是你的母亲,只要你想找她,和父亲提前说一声便是,一个人偷偷离开,太危险了。”

  苏苒低垂着头,坐在一旁小口吃着糕点,始终沉默不语。

  她那倔强执拗的模样十足十像极了她的母亲。

  当年还未和离前的那种无力感再度向我席卷而来,胸中酥麻疼痛。

  从她生下开始认人以后,尿布是我亲手洗的,不喜乳母亲近,我特意去周边村子里寻了一只刚刚产崽的母羊,每日为她挤奶烹煮,将她喂大,更别提她高热不退的时候,一直以来也都是我彻夜不眠陪在她身边细心照料。

  可到头来,还是比不过与她只有一面之缘的生母。

  这究竟是哪里出了错,我不停地问自己。

  我自问作为父亲,我已经做了我所能付出的一切。

  为了将女儿抚养成人,我从未有过续娶的心思。

  日子哪怕过得再难,我也从未想过与她分离。

  就连去商行做账房先生,也一直将她带在身边。

  教她读书识字,精通数算。

  我自问作为父亲,在这世上虽算不得最好,但也胜出平常人许多。

  可为何唯独在女儿眼中,我还是比不过那个在她幼年时便弃她而去的母亲。

  我不懂,真的不懂。

  古人都说,乌鸦反哺,我养的女儿,却为何是这般模样。

  我单手撑着桌角,眉头紧锁。

  5、

  日落时分,我拒绝了顾柔的提议,离开了那处宅院。

  寻了一间客栈,暂时住了下来。

  期间苏苒只来过一次,待了不久便随着顾柔派来的丫鬟一同离开。

  苏苒才来了江州府短短几日,已不愿同我离开。

  得知我要带她离开江州府,回到以前生活的地方时,她满脸写着拒绝。

  声嘶力竭地喊着:“父亲,阿苒不能没有娘亲,您就再给母亲一次机会,同她和好如初吧。”

  “母亲对于当年犯下的错,已经后悔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这不是您教给阿苒的道理么?”

  “父亲如果执意不同母亲和好,那阿苒也不要父亲了,我要陪在母亲身边。”

  我说不清楚听到自阿苒口中说出那句话的心理感受,只觉得气急攻心,怒火在胸中来回翻涌,血液倒流,四肢无力又冰冷,那种绝望与孤寂我这一生都不想再体会第二次。

  顾柔眼中男士不屑与嘲讽,正如当年我同意她和离的请求。

  她言之凿凿地说道:“苏承钰,你日后一定会后悔的。”

  心口酸疼的厉害,我长长地呼了一口郁气,再次睁眼,看着面前长相如出一辙的母女。

  再三确认:“阿苒,为父再给你一次机会,你真的确定要同你母亲生活在一起,你确定吗?”

  苏苒毫不犹豫地点头:“是的,父亲,我可以没有您陪在身边,但我不能没有母亲,我要母亲陪在身边。”

  事实果然如我所料,苏苒的冷心冷肺,像足了她的生母。

  我闭上眼睛,长长地呼了一口气,转身抬脚,只留下一句。

  “苏苒,你要记得你今日所说的话。”

  “既然你执意要待在你母亲身边,我就当从未有过你这个女儿,日后,你好自为之。”

  数十年如一日的苦心教养,终是成了一场笑话。

  离开顾柔的住宅时,天空灰蒙蒙的一片,下着蒙蒙细雨。

  竹青色长袍溅了几滴污泥,我恍然未觉。

  十年,我含辛茹苦养了她整整十年。

  年幼时她只亲近我,我既当爹又当娘的将她抚养长大,哪怕自己吃尽苦头也从未让她受委屈。

  别人有的她都有,别人没有的她也有,相邻的大娘都说我太过娇宠女儿了些,我却总不以为意。

  女儿半夜哭闹,我彻夜不眠把她抱在怀中,耐心照顾,好不容易等她大了一些,又将她带在身边,一边算账,一边带她。

  她想要的那些东西,即使再贵我也咬牙尽力满足,这一切都只因她是我的女儿,唯一的女儿。

  我希望她平安顺遂地过完这一生。

  可到头来我却成了那个被她背弃的父亲。

  眼眶发红,泪水止不住地溢了出来,混着雨水,无声滑落。

  我抬手遮着头顶,找了一处避雨的地方,躲在屋檐下,沉默不语。

  从怀中拿出那枚她第一次学着编织的平安扣,盯了许久,时至今日我仍觉得这一切仿若一场梦一般。

  等梦醒了,我的女儿依旧是那个乖巧懂事的小女娘。

  直到我再次抬头,顾柔撑着一柄油纸伞带着苏苒走了出来。

  苏苒极为亲近地抱着顾柔的胳膊,脸上满是未能喧诸于口的喜意,双颊红通通的一片。

  我怔愣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

  心中早已冰凉成铁,那一刻我终于明白。

  这一切都不是梦,我的女儿,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视我为依靠的小女娘。

  6、

  我走出屋檐,迎着雨水,脚步一深一浅的向客栈走去。

  江州府的天气,与村镇全然不同。方才还是灰蒙蒙的一片,不过片刻,乌云尽散。

  像极了顾柔离开那日。

  她刚生下苏苒的那段时日,哪怕我深知她心中另有所爱,可为了女儿,只要她决心同我好好过日子,对于她过往做的一切,我都可以既往不咎。

  可显然顾柔并不这么想,她将所有错处都怪到了我的头上,连带着面对女儿,都冷眼相待。

  在她身上,我丝毫找不到身为母亲百般疼爱子女的模样。

  不论是我,还是女儿,与于她而言,皆是拖累。

  既如此,日子这样过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人生漫漫几十载,我不能为了一个心中装着别的男子的女人,蹉跎一生。

  所以,我主动提出了和离。

  顾柔再怎么好强,她终归是一个女子,女子在这世上,生活本就不易。

  哪怕是看在女儿的面子上,我都不能以七出之条将她休弃。

  成婚那么长的时光,只有听到我主动提出和离的时候,顾柔第一次对我笑了。

  许是心存不甘,她笑着对我说:“苏承钰,今日我顾柔一旦走出苏府大门,日后哪怕你下跪求我回来,我都不会回来。”

  字字句句,犹言在耳。

  这么多年,我从未后悔过当日选择和离的抉择。

  炫目灿烂的阳光透过窗杦撒了进来,照的人暖洋洋的。

  那时的我,日子过得虽清贫,但有女儿陪在身边,心中又觉得温暖熨帖,对以后得日子生出诸多期待。

  我会陪着这个懵懂无知,走路摇摇晃晃的小姑娘慢慢长大,亲耳听到她喊父亲,亲眼看着她嫁得良人,幸福安稳地过完这一生。

  我养育她长大,她照顾我到老。

  于我而言,这就是教养子女的意义所在。

  但没了女儿,我也不是不能活。

  仔细说来,可能活得比以往还要随性自在。

  回到客栈以后,我只觉得浑身骨头像散架一般,躺在床上,沉沉睡了过去。

  整整睡了一天一夜,在这期间,没有一个人来客栈找我。

  睡醒一觉起来,只觉得身上热的可以煮熟鸡蛋。

  店小二去医馆为我抓了一些药,给我灌了下去。

  晌午吃饭的时候,顾柔再一次寻了过来,身后跟着那个狼心狗肺的白眼狼女儿。

  从她们进门那一刻开始,对于我卧病在床的模样没有关心过一句。

  反而是声音冷漠地不停指责质问:“苏承钰,阿苒是你的女儿,你也真够狠得下心。”

  “你若现在反悔,同意与我和好如初,我们还是一家人,阿苒也会认你这个父亲。”

  “若是你执迷不悟,那你日后都休想再见女儿一面。”

  我闭上双眼躺在病床上,一言不发。

  喝完店小二刚刚端进来的那碗药,我擦了擦嘴角。

  不再理会她的疯言疯语,在她们母女二人离开客栈以后,提笔写了一封信托花了些银子托小二帮我带去顾府。

  信中言明我与顾柔再无和好的可能,唯有苏苒的事情,托二老照顾一二。

  在某些事情上,我远比顾柔了解她的父母。

  顾父顾母当年之所以愿意将爱女下嫁给我为妻,一来是避免顾柔与心上人私奔,作出辱没门楣之事,二来则是为了借悠悠众口,还了我的救命之恩。

  明面上看着对我笑脸相迎,实则对我也并没有几分热络。

  唯一达成共识的一件事,就是让我娶了顾柔。

  虽然他们对顾柔早已失望,但一定会接受苏苒,毕竟她身上流着顾府一半儿血脉。

  一个年幼乖巧又与顾府血脉相连的女孩儿,比成年后叛逆执拗的女儿更容易掌控,自然也更好带在身边,作为顾家适合的掌权人人选。

  有顾府二老照看,即使我不在女儿身边陪着她及笄成人,苏苒这一生也会过得平安顺遂。

  再次清醒,女儿托人带来了一封信。

  信中言明,若我执意不肯原谅顾柔,那么她日后也不会再见我这个父亲一面。

  我面色平静的读完那封信,直接将它丢入烛火中,亲眼看着它燃为灰烬。

  女儿性情凉薄,我一直知晓,但我从不知她竟凉薄至此。

  过往十年,我对她万般照顾都抵不过生母短短几日的温言软语。

  心中冷硬似铁,一片冰凉。


第2章

  7、

  我再次坐上商船,回了县里。

  回平川县的一路,沉默不语。

  直到再次来到商行,我连着几日清算这段时日落下的账目,并婉言拒绝了掌柜的提议。

  安心在平川县待了下来,除了日常处理账目,其他时间全部用来温习科考书籍。

  平川县分行掌柜是名女子,因着我独身一人带女儿过活,心中有些不忍,也是她拍板定论同意聘用我做商行账房先生。

  才做了短短几月,就闹出了诸多事端,难免引起账房其他先生的不满。

  对于这些曾我释放过善意的恩人,我心中只觉愧疚。

  在一个白眼狼女儿身上虚度十年光阴,止步秀才,无故旷工,马上步入而立之年的我,如今才想起认真准备科举。

  实在汗颜。

  平川县分行虽不比总行,但比起其他不入流的小铺面,也大了许多。

  尤其是掌柜颜青青平日里办公的地方,比酒楼包间都不差几分。

  她穿着一身枣红色衣裙,临窗而立。阳光洒在她身上,隐隐为她渡了一层金光。

  我缓缓开口,打断了她的沉思。

  “掌柜的,我回来了,总商行的事情,是我对不住您,若是担心不好交差,我可以离开分行。”

  颜青青没有转身,声音冷漠:“为何要离开?”

  我声音沉闷,作出回复:“家中有些琐事,刚刚处理好,我准备继续备考,参加三年一届的府试。”

  颜青青冷笑一声:“苏承钰,你是我力排众议招进商行的人,我知你平日里有几分才气,但这里是分行,不是你来去自如的地方,当日你来的时候,就已白纸黑字的做了约定,必定做满两年的账房先生,你想要准备科考,我不拦你,但分行里的账目,你不得耽误。”

  “自你留言离开平川县,本该是你负责的那部分活计都挪到了其他人身上,因你一人造成的账目损失你这几日务必清理干净。”

  她每说一句,我的肩膀便沉上一分。

  清理账目本就是我身为账房先生的职责所在,也理所应当由我承担,我无法推脱,也不想推脱。

  我抬头直视颜青青的目光,脑子瞬间清明。

  颜青青黑沉沉的眼眸盯了我一会儿,随后让我走了出去,并言明这是给我的最后一次机会。

  从那之后,我连着几日都住在商行,不分昼夜的清理账目。

  困了就趴在桌子上眯一会儿,醒了继续清理账目。

  不眠不休连着花了三日的功夫,才将耽误下来的那些账目整理清楚。

  离开商行那日,我只觉得头重脚轻,脑袋有些晕,迷迷糊糊地向账房外走去。

  眼前的所有人和事物都变得模糊起来,昏迷之际,我好像看到了颜青青浓黑如墨的脸。

  随之便晕倒在地,不省人事。

  意识清醒之际,我躺在医馆的病床上,颜青青坐在床边一直守着。

  她皱眉看着我装睡的模样,自言自语:“苏承钰,既然醒了就赶紧起身,莫要躺在这里装相,你再躺下去,都该宵禁了。”

  我睁开双眼,低声说了一个“好”字。

  8、

  颜青青声音好听地笑出了声,看着我疑惑的目光,好心做出为我答疑解惑。

  她说:“商行其他人帮我送你去医馆的时候,他们都说我对你太凶了,所以才将你吓晕。”

  听到这种略显亲近的调侃,我一时有些怔愣,不知该作何回答。

  颜青青看到我这副模样,也紧抿唇角,开口转换其他话题。

  “你女儿呢?这几日怎么不见你将她带在身边?”

  我苦笑着摇头:“她如今去了府城,在她娘亲身边。”

  颜青青眉头一皱,疑惑问道:“你们不是和离多年都没有联系么?这是准备重新和好么?”

  我将头偏向一旁,声音淡漠:“不是,那孩子离不开她的娘亲,若无意外,日后怕是不会再回到我身边了。”

  颜青青沉默半晌,悠悠开口:“她不是一直被你带在身边么?就这么把她给了那个女人,你甘心么?”

  我嗤笑一声:“她愿意找她母亲,便随了她的心意。”

  我活了二十六年,遇到的人大多都很正常,对我抱有善意。

  唯有顾柔母女,算是例外。

  颜青青听到我的回复,沉默良久。

  过了一会儿,才再次开口向我表明歉意:“苏承钰,对不住,我不是故意要往你伤口上撒盐的。”

  我摇头,发自肺腑地对她说无碍。

  相反,我最应该感激的人,其中要属颜青青最甚。

  是她在我生活潦倒贫苦之际,给了我成为商行账房先生的机会,也是她在我迷茫之际,将我骂醒,将全部精力投入账目中,重拾科举的信心。

  我真心实意地看着颜青青,言语诚恳:“颜掌柜,您是我遇见这么多人中最重要的贵人。”

  颜青青目光顿了顿,耳垂逐渐浮现一层绯色,目光有些狼狈地躲开我的视线。

  她指了指窗外:“时辰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再晚就该宵禁了。”

  话音刚落,她转身离开,像是落荒而逃。

  9、

  我后知后觉的摸了摸自己的脸,这些年来,也不缺媒人登门为我说亲。

  但全被我以女儿年幼为由一一推拒

  我长相俊美,我一直知晓,不然顾柔当年也不可能同意嫁给我。

  但眼瞧着颜青青方才的反应,她似乎对我有意。

  我已成过一次婚,对于男女心意,虽不算的精通,但也了解几分。

  我眼眸低垂,陷入沉思,至于想起顾柔母女的次数,逐渐减少。

  全部心思都放在了来年的科举上,除此之外,别无他想。

  毫无疑问,颜青青是一个人美心善,风韵犹存的女掌柜。

  这些年来,明里暗里,我也见过很多男子借着生意的名义向她示好,但皆被一一推拒。

  商会分行也曾有人问过她关于日后嫁人的打算。

  那个时候,她眉眼弯弯,笑着说出对于未来夫婿人选的要求:“真诚善良,一心一意,不朝三暮四,勤恳本分,长相俊美。”

  特别是提到关于长相俊美这句话,她特意加重了语气。

  仔细想来,有些事情早已显露蛛丝马迹。

  而我如今也正值壮年,往后人生还长,总要找个心意相通的女子,相伴一生。

  如此想来,颜掌柜倒是十分合适的人选。

  待中得举人,考取功名,我也好向她表明心意。

  心中打定主意,备考起来更加如鱼得水。

  只可惜有些事情,我终究逃不掉。

  当我下值赶回租住的小院门口时,顾柔只身一人带着女儿苏苒背上背着一个小包袱,站在我面前。

  女儿看到我的第一眼,目光很是欣喜:“父亲,您终于回来了,娘亲带我回来看您了,您不开心吗?”

  说罢她拽了拽顾柔的衣袖,顾柔扯了扯嘴角,装作一副温柔的模样,缓缓开口:“苏承钰,我带女儿接你回江州府。”

  我冷眼看着眼前的这母女二人,怀抱着手臂,目光落在她身后的包袱,揉了揉眉心。

  声音清冷:“顾柔,自我离开那日,我以为我们已经达成了共识,你今日前来闹这么一出,又是为哪般?”

  不等她回复,我继续接着说道:“不论你心中打的什么主意,既然你带着阿苒来到我面前,那么有些话不妨我再清楚明白地说一次,女儿归你,日后不要再借着她的名义,前来打扰我的生活。”

  话音刚落,我便打开房门走了进去,随之大门紧闭。

  门外传来苏苒泫然欲泣,小声抽泣的声音,但我深知顾柔的为人。

  她这个人冷心冷肺,心思深沉,唯有一开始断了她的念想,日后才不会招来麻烦。

  我和她的情分,早在十年前就已消耗殆尽。

  10、

  女儿苏苒,也大多像了顾柔。

  不单单是长相如出一辙,更多是性情。

  那种唯我独尊,孤高冷情,执拗敏感,实在是太像顾柔了。

  苏苒幼年时,我曾给她买过一套衣裙。

  和她一起玩儿的小姑娘也穿了同一件小裙子,她回家便拿出剪刀把衣裙剪成碎屑。

  那时的我初为人父,耐着性子问她这究竟是为何?

  小小的人儿,高昂着头颅,一脸倔强:“别人也有的东西,我不想要,我要的是独一无二。”

  就为了这一句独一无二,我第一次动手打她,打完以后又给她讲道理。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不管是你还是旁人,都有选择的权利,很多东西不是你有了,别人便不能拥有。”

  “如果你不喜欢这件衣裙,你可以直接告诉父亲,没必要动手毁了它,那是我辛苦赚钱特意为你买回来的,即使不喜欢也不该毁了这份心意。”

  “苏苒,你虽然年纪尚小,但有些道理,你该明白,钱财来之不易,我们应该珍惜。”

  “像你这般大的女娘,很多都只能捡着旧衣服穿,与旁人穿一样的衣裙,一点都不可耻,你可明白为父方才所言?”

  她缓缓点头,向我道歉,承认了自己的错处。

  我以为经过此事,女儿会懂事一些。

  可有些东西,那是骨子里生来便有的,我拼尽全力也无法更改。

  她太像顾柔了。

  顾柔见我软硬不吃,找了平川县的一处酒楼,连着住了好几日。

  为达目的,甚至不惜找到颜掌柜,以利诱之。

  她亲口提出要求,只要商行把我赶出去,江州府胭脂水粉这一行,必有颜青青一分薄利。

  在我算完当日账目离开商行之际,颜掌柜喊住了我。

  她眼神里盛满了好奇:“看顾掌柜的模样,似是想要与你重修旧好。”

  “但言行举止看来,又透着几分无礼,高傲不屑。”

  “她一直这么自以为是,目中无人么?”

  我苦笑点头,默认了这番说辞。

  过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她的想法,我一直都看不太懂,当年是她另有所爱,生下女儿以后也对那人念念不忘,如今却是装作一副浪子回头的模样,我根本想不通她到底是为了什么,总之不是好事。”

  颜青青眉眼弯弯,笑出了声:“日后若是遇到麻烦,也可找我帮忙,别的不说,对付死缠烂打的女子,还是我更方便一些。”

  我迎着她欢欣雀跃的目光,终是不忍心拒绝。

  只是我从未想过,颜青青口中的日后,竟会来得这般快。

  那日我刚去书坊,看了一些时事热议。

  刚回到家门口,就看到了蹲在门口可怜巴巴的苏苒以及顾柔。

  在她们脚边,还放着一个单薄的包袱,仿佛无家可归的流浪人。

  苏苒看到我的第一眼,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欢欣雀跃的朝我飞奔而来。

  我躲了过去。

  男女大防,即便是身为她的父亲。

  目光再次落到她身上之际,苏苒委屈至极的看着我,可怜兮兮的问道:“父亲,您真的不打算要阿苒了吗?”

  我目光平静地回复:“当初是你亲口说的,如果我不同意和你母亲重归于好,你便不再认我这个父亲。”

  不等我说完,顾柔已站到女儿身前,做出保护者的姿态。

  连声质问:“苏承钰,她是你的亲生女儿,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

  我目光平静的看着顾柔的眼睛,没有开口,直到她声音降了下来,小心翼翼:“阿苒年岁还小,小孩子开口说的玩笑话,又怎可当真?”

  “你是她的亲生父亲,这次我们来平川县,是真心实意想要带你回江州府的,日后我们一家人好好在一起,平平安安地过日子,难道不好吗?”

  我咽下心底汹涌喷发的怒意,厉声斥责:“顾柔,我以为前几日话说到那个份上,你早该明白我的态度,我们之间,覆水难收。”

  “早在你选择为了你的心上人,弃我们父女而去之日起,我们之间就已走到尽头。我承认,你能嫁给我是我高攀,可成婚之前,我就给过你机会,若是心有不甘,就不要委屈自己嫁给我,至于你父母那边,我会去替你说。”

  “可你呢,你又是怎么做的,信誓旦旦地保证愿意嫁给我为妻,相夫教女,却在生下女儿之后,选择弃我们而去。”

  “你为了和离,往日所作所为,我仍记得清清楚楚,那些事情你可以忘记,但我不会忘记。”

  我随手拿起地上的一块碎石,向她扔了过去。

  她身子笔直地站在原地,没有丝毫闪躲,言语间尽是歉意:“承钰,我知晓自己错了,以后我会改的,你要是还没出气,就再打我几下,等你出了气,同我回江州府好不好?”

  不等她说完,我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嗤笑声。

  颜青青,逆光而来,径直走到我的身旁,出言讥讽:“迟来的深情比草贱,你凭什么认为你离他而去这么多年,他还会等在原地,等你回头?”

  顾柔听到这话,心中早已明白,颜青青对于当年的事,知晓得一清二楚。

  为了避免自己继续留在这里,丢人现眼,她连身后的苏苒都不顾,直接弃女而去。

  11、

  待苏苒追在顾柔身后,飞奔离去以后。

  颜青青神色紧张的看着我,向我道歉。

  我笑了笑,直说不必道歉,多亏有她,我才没有被顾柔牵着鼻子走。

  颜青青听到我不怪她,神色肉眼可见的轻松了几分。

  随后,轻声问了一句:“你是不是,还放不下她?人们都说由爱生恨,若是不在意,就不会将她放在心上,更不会养育她和别人生的女儿。”

  我摇了摇头:“不是,苏苒的身世,是我后来才知晓的,刚开始的确是看在骨肉血亲的份上,我细心照料,可日子久了,早已将她视若亲生,血缘那种东西,我早都不在意了。”

  “可我没想过,那个孩子,心中只有她生母,对于过往十年养她长大的情分,半点不念。也罢,我欠她们母女的,早就该还清了。”

  颜青青听到这话,眼神变得很亮,肉眼可见的情绪高了好多。

  她重重点头,附和着我的话:“早就该这般,那些辜负你心意的人,早该将他们忘诸脑后,你往后的人生还长,定会遇到一个知你心意,一心一意与你过日子的好女人,相伴一生。”

  我笑了笑,缓缓点头:“借你吉言。”

  我出发去江州府参加科考那日,谁都没有送我。

  离开之前,我只对颜掌柜说了四个字:“等我回来。”

  乡试带的那些东西都是颜青青精心为我准备的,许是上天垂怜我前二十几年落魄愚蠢,抽号舍的时候,我的位置离传说中的臭号,有着很远的距离。

  可即便这样,从考场里出来的时候,整个人累得眼睛都睁不开。

  十年寒窗苦读,古人诚不欺我也。

  科考这条路,比我想象的还要难上几分。

  我回到客栈,睡了个昏天地暗,等我醒来时,与其他学子探讨此次科考试题,对于自己精心准备的答案,很是满意。

  我本以为之后的人生,将会顺遂如意。

  可我万万没想到,在官府放榜之后,竟会被人一纸诉状告到官府。

  说我收买考官,事先已经知晓此次乡试考题。

  简直是无稽之谈,若非颜青青得知消息,来回奔走,托关系找到江州府总商行的掌权人。

  莫说科举之路,怕是我的人生,也要截止于此。

  原是顾府暗中命人布了这一局棋,眼看着我与顾柔再无复合的可能,索性断了我的科举之路,以防我日后报复。

  顾家从上到下的辛辣狠毒,如出一辙。

  官府判刑的那日,颜青青站在我的身侧,问我关于这次苏苒也参与其中的事情,作何感想。

  我当然明白她的意思。

  只是我这一次居然后知后觉的发现,我的情绪再也没有因苏苒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儿波动半分。

  好像我心中已经默认,她已不再是我的女儿。她是顾柔一个人的女儿。

  至于我和她之间的那十年相依为命,不过是漫长岁月不值一提的小事而已。

  顾家所有家产被罚没充公,所有人参与作弊案的人员全部秋后问斩。

  只有苏苒,由于年岁尚小,被遣返回了她的生父身边,受尽磋磨。

  而我和颜青青,也终于走到了一起。

  岁月慢慢,幸好遇到你还不算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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