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佚名
主角:张家慧,孟兰,张庆年,林安之
分类:短故事
2024-10-07 13:15
第1章 01
毕业两年年后,女朋友的妈妈就开始催促我们结婚。
谈妥了六十万的彩礼,在下车时,丈母娘临时要求下车再加六十万。说是他们山里都是这个数,双六大顺,大吉大利。
丈母娘和小舅子摁着女朋友,死死不让她下车。
我反手拨打了110电话。
“警察您好,这里有人拐卖妇女。”
1
“六十万。少一分都不下车!”
丈母娘狠狠拉住我的手,丝毫不顾忌在场的所有宾客。
我心里憋着气,还是扯出一抹笑:“妈,我们不是说好的彩礼六十万,这现在怎么又开始临时加价,各位亲戚朋友都在,我们不要把事情闹得那么难看好不好。”
孟兰当即甩手,往地下一摊:“哎呦呦,好不容易养的女儿养了二十多年,女婿竟然连下车礼都不愿意拿。结婚前说是尊重我们山里的习俗,如今到了这茬又开始装傻充愣。可怜了我的闺女哦。”
我脸色黑了。
当时彩礼说的二十万,后面硬生生被拉到了六十万,如今又凭空让加六十万下车礼,摆明了是讹诈。
迎亲的车队此时就停在我家楼下,新娘迟迟不肯下车,周围的宾客已经开始指指点点。
我压下心口的气,走到婚车面前,隔着黑色的车窗,我看不到里面的情况,只是压低了嗓音:“家慧,你真的要为了这六十万,不愿意下车吗?”
回应我的是一阵寂静。
孟兰已经叉着腰走过来,一把把我推开:“一个大小伙子怎么就想着忽悠,你当时可是说的好好的,一切按我们田江的规矩来,现在一边说着尊重习俗,一边又不肯给下车礼,你们城里人可真是奸诈狡猾。”
我差点一口气提不上来。
当初我和家慧打算留着钱,去提一辆车,如今到了孟兰嘴里,倒成了不想给彩礼。家慧是田江人,田江彩礼价贵,是我和家慧一早就预想的事情。
我本来想着拿四十万去提一辆车,然后富余的二十万做彩礼,没想到孟兰突然狮子大开口。
这六十万是我手上所有的钱款,但一想到和家慧的六年爱情长跑,我咬咬牙,还是决定先放弃提车。
毕竟钱可以慢慢赚,心上人要是因为一些外在的事情错过了,就真的是错过了。
现在孟兰狮子大开口,完全打乱了婚礼的整个流程。
我无视孟兰的撒泼,绕过她,打算去开车门。
孟兰却从身后一把抱住我的腰,我用力挣脱,她借势整个人朝前面栽了过去:“哎呦,女婿不愿意给下车礼,打丈母娘喽!快来看呐!”
在场的人都是有眼睛的,倒也不会因为她一句话就倒戈。但是好端端的婚礼变成了一场闹剧,我看到爸妈已经拉下脸来。
我是家里的独生子,爸妈虽然算不上高知分子,也是在学校教书教了几十年,良好的素养让他们此时没有发火,我妈只是走上前,递给孟兰一个红包,想要缓和气氛:“亲家,下车礼我们有提前打听过,一早就准备好了,但是这六十万……”
孟兰接了红包,颠了一下重量,呲口唾沫,然后打开后当众数起来。
整整一万零一块。
寓意万一挑一,也是我爸妈对家慧的心意。
哪儿想到孟兰把红包揣进兜里,她指着我妈的鼻子就开始骂了起来:“呸,一万块钱塞牙缝都不够,还想打发我们家家慧,我告诉你们,没有六十万,今天这个婚就结不成”
她一改谈彩礼时候的笑脸,更是趾高气扬的举起了手机:“大家快来看啊,这家人说好的下车礼,到现在我闺女就差临门一脚就嫁进他们家,这家人想让我闺女下不来台,迟迟不给下车礼,亏得还自称书香世家,呸!羞不羞!”
我妈哪里见过这样的泼妇,当时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我已经拿出手机,拨打了家慧的电话。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手机里面反复传出的机械女声让我心漏了一拍。
看着漆黑的车窗,我直接掠过孟兰,她又想一个大跨步来拦我,被我躲了过去,手扣上了车门的把手,我用力一拉。
被锁死了。
“家慧,你听得到吗,你在里面吗,说句话好不好?”
“啪!”
孟兰一巴掌摔倒我的脸上,我蒙了。
我妈一个气急,直接昏了过去,我爸连忙扶着我妈去一旁休息。
脸颊上传来火辣辣的痛,我不可置信的看着孟兰,然后怒极反笑,干脆也不喊妈了:“阿姨,仅凭你一面之词,就让我们多拿六十万,这不合理吧,你至少让我看一下家慧,让我和家慧说句话好不好?”
孟兰叉着腰:“我的意思就是我闺女的意思,我生她养她,如今出嫁了,多拿点钱贴补娘家怎么了,怎么了……”
她后面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堆,全都是抚养一个女儿有多不容易之类的话。
我瞪大了眼睛。
看到黑黝黝的车窗缓缓摇了下来,又被迅速摇上去,家慧的一只手扣在车窗的闭合处,因为咬合力的原因,被夹伤,血迹顺着车窗流下。
手指被硬生生抽回去,只留道道血痕。
透过这车窗的缝隙,我看到了家慧。
一个男人正在狠狠地摁着她,不让她乱动,是我的小舅子张庆年。
她穿着婚纱,倒在车坐上,脸颊的手指印清晰地印证着刚刚张庆年的暴行,此时张庆年拿出麻绳麻利的家慧的双手绑住。
然后挑衅的看了我一眼,摇上了车窗。
安之,砸窗!
我读懂了家慧的唇语。
紧攥的拳头握了又握,我看着孟兰趾高气扬的神色,下了最后通牒:“阿姨,你先让家慧下车好不好?钱的事情我们都可以商量。”
“商量,有什么好商量的?你们家不是有两套房子,卖一套这钱不就马上有了?我告诉你林安之,要想娶我姐,今天这下车礼,你必须得出,没得商量!”
张庆年从婚车上下来,势在必得。
一家子咄咄逼人。
嘟嘟!
手机震动了下,是家慧的定时短信。
“安之,要是明天我妈和张庆年不老实,耍什么心思,你不用顾忌我,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反正我从来不是张家真心对待的女儿,这些年我早已经看透了。”
我不是任人搓圆捏扁的软性子,这些年对孟兰和张庆年的忍让也都是为了家慧,硬碰硬不是办法,我转而一笑:“阿姨,你屡次狮子大开口,就不怕被人说卖女儿吗?”
张庆年率先接过话茬:“就算是卖又怎么样,你不娶有的是人娶张家慧,老子要买房,她身为姐姐就得负责到底!”
他说漏了嘴,原来要下车礼是为了买房子。
两个人还要作妖,我反手拨打了电话:“喂,是110吗,警官你好,这里有人拐卖妇女。”
2
我和张家慧大一就在一起了,那时候她性子柔软,做什么都唯唯诺诺,总是独来独往,最后一个离开教室。
我和她的缘分还是因为一堂公开课。
当时她坐在我的旁边,教授讲课正好提问了我,我正在想别的知识点出神。
多亏了张家慧的提示,我才没有在几百人的大课堂里出丑。
于是我要了她的微信。
没有疼痛小说的轰轰烈烈,微信上一来二去,聊得熟稔后两个人就顺理成章的走到了一起。
我也慢慢发现,她不会反驳我说的话,我们决定去吃牛蛙,哪怕她不喜欢吃,也会一脸笑意的和我去到店里。
然后只挑拣着锅中的配菜去吃。
她不喜欢喝汽水,也会为了迎合我的喜好,在点餐的时候只点一大瓶可乐。
每当此时我都会特别认真的跟她说:“家慧,你不仅仅是我的女朋友,你更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你可以跟我讲你喜欢吃什么,喜欢做什么,不用一昧的迁就我或者迁就别人,可以大胆的说出你心中所想。”
她被孟兰自小驯化和pua,此时看着我的目光带着三分疑惑,夹着一块牛蛙放到我的碟子里。
后来我带张家慧去见了爸妈,在看到我爸帮衬我妈做饭时,她愣住了:“叔叔还会帮阿姨打下手?”
我和她说,这很正常。
她是从山里面考出来的,山里都是女人做活,男人管家,她显然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情况。
刚认识时,她还用着十年前的翻盖手机,聊微信打字都要敲半天,当时我刚和她在一起,不顾她的反对,在一周年的时候送了她一个智能手机。
然后过完年回来,她又用回了那个老式翻盖机。
我这才知道,她家里原来还有个弟弟。
后来我又给她买了个手机,但是每次回家的时候我总会让她先交到我手里,让她带着翻盖机回去。
至于她读大学,也只是因为家里的弟弟实在烂泥扶不上墙,家里掏空家底请张庆年上城里的补习班,也毫无绩效。
反而是张家慧,学校的奖状拿到手软。
隔壁村有个丫头考上大学后嫁给了城里人,一家人都跟着迁居。
孟兰看着眼红,这才看到了在田里干活的张家慧。
县里小初高是免费的,她就以为大学也是免费的。直到张家慧把缴费单捧到了孟兰面前,孟兰把缴费单撕了个粉碎。
“不上了,不上了,这个赔钱货考上了,读不读又怎么样,咱们老张家也算是出了个大学生,不愁嫁不了有钱人!”
张家慧当时就眼眶红了。
她第一次鼓足了勇气:“妈,我可以去城里勤工俭学,不用你花钱,你别不让我读。”
她第一次忤逆孟兰,在院子里跪了整整一夜,后来还是张父说,读吧,读了有出息就能赚更多钱。
长时间帮扶弟弟和帮扶家里的言论,把张家慧整个人洗脑了。大学刚开始她就勤工俭学,交完学费后就往家里寄钱,自己连一件裙子都舍不得买。
她总觉得是因为自己读书,家里就少了一个干活的人,总想着弥补。
我想,爱是常觉亏欠。
每次她寄钱,我总会心疼的看着这个从山里出来的女孩,“家慧,你当时就算是读书,放学后哪次不是就跑到地里去加班加点的干农活,你不亏欠家里什么。况且阿姨要是爱你,为什么不送你去补习班,反而送你那个不成器的弟弟?”
她愣住了,二十多年,似乎第一次有人跟她这样说。
我爱她,自然不忍心。“你打钱给家里我没有意见,但是家慧,你首先应该爱的,是你自己。”
我指着她破后缝了又缝的外套,意有所指。
那天张家慧破天荒的买了一件崭新的外套。
她开始跟着同学去报兴趣班,去考证,用大学所有的时间去学习,去进步。
直到孟兰带着张庆年找到了学校,我这才知道家慧早已经把这两个人拉黑。
孟兰大庭广众之下直接指着家慧的鼻子骂,说她是白眼狼,留亲妈和弟弟在山里受苦,自己在城里读书享福。
当时系里的朋友都知道我和家慧是男女朋友,等我急匆匆赶过来,看到的就是孟兰和张庆年两个人在骂街,甚至要动手。
我挡在面前:“阿姨,我是家慧的男朋友,有什么事我们好好说。”
她听了我的话,直接坐在地上一顿输出。
“好不容易养大的闺女,上了个大学还学会勾搭男人,真是丢我们老张家的脸。”
张庆年守在她身后。
“果然是个贱女人,刚离开家就勾搭男人。”
“张家养了你二十多年,你就想着跟外头的野男人跑,看来是离开家两年欠打了。”
大学不是田江,任凭他俩撒泼打滚,周围的学生对着母子俩指指点点。
好容易把人安置到了酒店,孟兰一巴掌就摔到家慧脸上,“你个赔钱货,还敢谈男朋友,老娘都跟人家说好了,毕业后二十万的彩礼,你这是恨不得马上把自己倒贴出去!”
虽然她已经有意识反抗,可长时间的压迫和pua吓的家慧一个哆嗦,她缩在角落发抖,我一把把她护在身后,“阿姨,这二十万彩礼我出,我和家慧是认真奔着结婚去谈的!”
我没注意到张家慧的看我目光。
孟兰和张庆年当时眼神一亮,甚至在第二天找人写了个彩礼的借条,在威逼下,我最终签字画押。
因为我还在读书,所以以六年为期。
我家不是大户,但是爸妈靠着多年教书也在城里攒下了两套房。一套留作婚房,至于彩礼,我在毕业后的两年里呕尽心血,凭着做生意小赚了一笔。
之后孟兰和张庆年不知道从哪里得到消息,打探到我赚了六十万,一下子把彩礼也提到了六十万。
我和爸妈考虑再三,毕竟谈了六年,实实在在的感情在那里,还是决定拿出来。
至于办婚礼的钱,只能暂时向亲戚借。
3
在场的宾客看热闹不嫌事大,已经开始指指点点。
警车来的很快,两个穿制服的人从车上下来,孟兰和张庆年先我一步跑上去:“警官,这个小伙子不给下车礼,就想强娶我家闺女,你可得替我们说道说道!”
“下车礼?多少钱?”
为首的警官已经开始皱眉。
自知理亏,孟兰一阵揶揄,张庆年是个没脑子的:“六十万!”
政府一早就开始倡导自由恋爱,抵制高价彩礼。现如今一个下车礼就六十万,警官当即面色复杂,“新娘呢?婚礼怎么不见新娘?下车礼也是新娘的意思?”
我指了指婚车,“我老婆被小舅子绑在车里,说不了话,警察叔叔,他们刚刚还说,要是我拿不出六十万,就要把我老婆卖给别人!”
“胡说什么呢,谁是你老婆,还没过门呢,诬陷我闺女名节是吧?”
孟兰瞪了我一眼。
可是警官已经捕捉到了绑的字眼,厉声说道开车门。
警察在场,张庆年还要发作,被孟兰摁住,这才不情不愿的打开车门。
张家慧嘴巴被封了厚厚几层胶带,双手被麻绳绑了一道又一道,夹伤的手指皮肉翻滚,此时还有鲜血冒出。
警察怒了:“你们就是这么嫁女儿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绑匪!”
后面我们两家人被带到了警局,婚礼不欢而散。
李警官坐在我的对面,“说到底政府也只是倡导,这事情只能算家事,我们也只能尽可能的调解,要是人家闺女真的不愿意嫁,我们也没办法帮你。”
我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要是孟兰和张庆年在婚礼这天不闹什么幺蛾子,事情也不会到现在的地步。
我越过人群,走到家慧面前,她眼里都是委屈和泪珠,看到我更是绷不住,“安之,我没有,是我弟弟不让开门。”
“我知道,那你愿意跟我回家吗?”
我护住她,张家慧看了一眼孟兰和张庆年,毅然决然的点头跟我走。
“张家慧!你要记得你是我闺女,身上留着老娘的血!反了天不是,我跟你说,你们俩要是想扯证结婚,没有这六十万就不可能!”
“就是就是,姐你就找林安之再拿六十万,到时候我全款买房结了婚,肯定再也不找你拿钱!”
两个人一唱一和。
警察也听出来了,合着彩礼和下车礼加起来一百多万,是为了给小舅子买房。
我冷冷的看着这一场闹剧,从公文包里取出两个红本。
打开后盖着民政局的钢印。
是结婚证。
孟兰和张庆年疯了,想不到我还有后手,就要扑过来抓,被警察拦住。
第2章 02
“阿姨,你要是再闹,彩礼的六十万你一分也落不着。我和家慧是领证后下的彩礼,属于夫妻共同财产。念着你是家慧的母亲,我可以不追究彩礼的去向,可若是以后你再来骚扰欺负家慧,别怪我一纸律师函,起诉你非法侵占我们夫妻二人的共同财产!”
两个人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他们不懂法,但是看到警察点头,像泄了气的皮球。
孟兰万万料不到,张家慧一向听话,竟然会偷户口本跟我领证。
要是张家慧是寻常人家,我自然愿意走正常流程。结婚,领证,一切水到渠成。
可她有个妈,还有一个如蛆附骨的弟弟。
我不得不防。
我护着张家慧离开警局,张庆年毒舌似的眼睛紧紧锁定我们。
我听到了后方他和孟兰的争吵声,然后扭打声和警察的呵斥声交杂在一起。
4
到底是亲人,一路上她郁郁寡欢。
我以为她是不开心婚礼,做个鬼脸逗她笑,“家慧,等一切尘埃落定,我们就补办婚礼怎么样?”
她只是缩在我怀里,半天不说话。
到了新房,一切都是按照她的意思装修的,我俩坐在沙发上,我想凑过去吻她,被她躲开。
然后她眉眼坚定的看我:“安之,我想读研,想考公,想赚很多钱。”
只有自身强大,才不会被人拿捏。
这些都是她立足的根本,让她不必再看家里的脸色,不必完全依附于我。
她想独立。
就像当初我妈孤注一掷的选择去上班一样。我妈从来不是家庭主妇,他和我爸一样有工作,有自己的事业,两个人教育着一代又一代的学生,携手走过了半生。
当时流行家庭主妇,女人在家带孩子,男人在外工作。我妈的行为在八零年代就是离经叛道,可我爸选择了支持。
爱,从来都不是束缚。
我自小在这样的家庭里长大。
我说:“好,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婚礼你想什么时候办,都可以。”
张家慧吻上了我的唇,触感柔软,举动轻柔,撩拨着我的心,我回之炙热,加深了这个吻。
后来我为生意忙的焦头烂额,在谈成后去金店挑选了一个金手镯,打算给她一个惊喜。
正好遇到了金店三十周年的活动抽奖,我捧着一大一小两个礼盒,一脸神秘兮兮的打开卧室的门。
“老婆,猜猜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金店的logo刻在盒子上,她娇嗔的看了我一眼,毫不意外的取出镯子戴在手上:“很合适,谢谢老公!”
我举起手中的箱子,高高举起,炫耀似的说:“这可是金店抽奖的一等奖,家慧你不好奇?”
金店的抽奖无非就是一些公仔,饮水机,茶杯之类的东西,毫无新意。
吭哧!吭哧!
叫声响起,张家慧眼睛一亮,打开了礼盒。
一只小香猪窜进可她的怀里,蹭着她的脸颊,逗得张家慧咯咯直笑。
我们本来打算养一只小狗,可小香猪是难得的缘分,索性后面开始当起了养猪人。
我因为生意的原因要出差一段日子,家慧也要考公,小香猪一时间无人照料。
我索性在网上请了个阿姨照顾。
回程的机场,我遇到了张家慧。
说是偶遇,可是天知道我为了制造这场偶遇花费了多少努力,我做作的靠在她怀里撒娇:“老婆,我好想你。”
却被她推开,“你挡着我看资料了!”
下机场的路上,我借到了一通电话,是保姆阿姨:“林先生,你既然已经请了亲戚照顾,那我这最后几小时的工钱也是不会退的!”
电话很快被挂断,我和张家慧一头雾水。
两个时辰的车程,我们回了家。
钥匙插进锁孔,打开门,满地狼藉,各种外卖盒和酒瓶撒了一地,入鼻是一阵烤肉的椒香。
“猪猪!猪猪?”
轻声呼唤,没有熟悉的吭哧声,只听到了卧室隐隐的娇喘。
我和张家慧对视一眼,挪出去,拨打了报警电话。
警察出警的速度很快,竟然是之前婚礼报警的同一批。
非法入侵住宅,警察踹开卧室的门。
赤身男女交缠在一起,是张庆年。
他不慌不忙的穿好衣服:“姐,妈说了,你们不给下车礼,这间房子以后就是我的!以后我和我女朋友结婚,就赖这,哪儿也不去!”
“对!”
那床上的女孩抱着被子。
两个人一起耍无赖。
我刚要开口,被张家慧拦住。
“张庆年,我这些年没受过张家什么恩惠,彩礼的六十万,我和安之早就还清了!从今以后,我和你,和张家慧,没有任何关系!”
血脉姻亲,我第一次看见张家慧如此果决。
直到警察把张庆年带走,临走时,他舔了舔唇角:“姐,你养的猪,烤起来味道真不错!”
垃圾桶里,是一堆骨架,还有小猪烤的干巴的尾巴。
张家慧看到后,昏了过去。
张庆年下了楼还在叫嚣:“林安之,张家慧!只要你们两个住在这,等我过几天出来,还会回来的!”
他们认定了我和家慧会隐忍退让。
我直接请了律师,一纸诉状递到了家慧的田江老家。
非法入侵住宅,侵犯他人财物,精神损失,条条状状罗列起来,足足六万。
孟兰炸了,连夜坐车到城里,正好和刚出管制的张庆年打了个汇合。
俩人拿不出钱,在楼下转悠好几天,紧接着一条短视频在网络上不胫而走。
5
当初说好的下车礼,怎么到现在说话不算话!
视频里的妇人拉住我。
然后就看到我径直走向婚车,想要拉开车门的画面,我还把那妇人一推,妇人载到在地上。
视频掐头去尾,六十万的事情闭口不提。
配文是:
女婿出尔反尔,临到家门口拒绝给彩礼,反打丈母娘,还骗女儿偷户口本领证,其心可诛!
视频的图片是一张我和家慧的高清照片。
网友喜欢吃瓜,短短两天视频转发达到几十万。
评论清一色的两边倒,说我出尔反尔,骗婚。
说女方恋爱脑,脑残!
很快我爸妈的信息也被扒了出来,几十个家长联名上书,说养出的儿子道德败坏,父母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要求为孩子更换老师。
学校碍于舆论压力,只好暂时让爸妈停职。
我生意的伙伴虽然不信,可是看到视频,已经签定的几个合同面临毁约。
而我还要支付巨额违约金。
我忙的焦头烂额,这些烂摊子张家慧自己揽了过去,她说:“因为我家人造的孽,就让我来收!”
第二天,一则录音曝光。
下车礼?多少钱?
六十万!
就是就是,姐你就找林安之再拿六十万,到时候我全款买房结了婚,肯定再也不找你拿钱!
诸如此类的言论曝光,张家慧还晒出了那天手上的伤和被绑的绳子。
评论很快两级反转。
她找了律师咨询,然后律师通过合法途径拿到了当时警方出警的录音。
经过查证后,孟兰一个人揽了所有的罪责,因为在网络上散播不实言论,造成他人人身伤害,被警方带走处以十五天拘留。
我这边起诉非法入侵住宅赔偿的官司很快下来,落在了张庆年头上。
他恶狠狠的看我,当初的六十万彩礼早就被他大手大脚的败光,说再要六十万下车礼买房也只是为了再敲一笔。
他早就打起我和张家慧新房的主意,所以才在我和家慧出差后大摇大摆的带人住进来。
更是想让我爸妈把居住的老宅卖了,给他筹六十万当做结婚彩礼。
他和孟兰两个人,仗着我喜欢张家慧。
一早就把我家摸得透透,恨不得一有机会就扑上来,啃食殆尽。
他现在拿不出钱,造谣的视频还传到了村里,他抬不起头来。
开始整天在我家楼下蹲点,一看到我和张家慧就磕头,“姐,姐夫,我错了,你们把官司撤了好不好!我现在背了官司,女朋友跟我分手了,甚至没有一家的女孩愿意跟我说亲!”
“就当是为了弟弟的婚事和老张家的香火,姐,你就让姐夫把官司撤了好不好!我求你了。”
“张家慧!妈生你养你,你就是这么报答的吗?你果然是一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他气急败坏。
一连几日都是如此,我看着张家慧毫不动容的神情,心下有了稍稍放心。
哪儿想到,我正在上班,我妈一通电话发了过来,“安之,家慧不见了!我约了她今天一起去东市逛街,电话打着打着就没了声……”
哐当一声。
我的手机掉在了办公桌上。
6
或许是直觉,我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张庆年。
我翻到最底下的通讯录,虽然不联系,但是自从和张家慧谈恋爱,我就把她家人的电话存在手机里。
拨打过去,果然。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每一道机械的女声都敲击在我的心口。
我开车到了家里楼下。
张庆年这些天甚至在小区门口不远处置了铺位,现在铺盖面不见了。
张家慧也不见了。
答案呼之欲出。
我踩着油门到了警局,几乎哭出声了:“警察同志,我太太被人绑架,现在人失踪了,帮帮我。”
可是不满二十四小时,警局根本不给立案。
我急得团团转,终于,我在转角处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李警官,你还记得我吗,之前婚礼下车礼的报案和非法入侵住宅!!”
他看着我,张庆年给人的印象实在是炸裂,他很快想起来,“林安之?”
我向他说明了情况,介于张庆年实在有嫌疑,他决定帮我查一查。
顺着张家慧的手机定位,查到了去往东市的一条街。
沿着线索按图索骥,我和警察到了一家手机店。
老板茫然的看着我:“这手机是你们的吗?有个学生在这附近捡到的,屏幕都摔花了,就先放到店里了,看有没有失主来领。”
花屏的最后画面,是张家慧正在拨打电话,而刚按出的三个首字母,是137,我的号码开端。
她在向我求救。
李警官当即决定调出附近道路监控,开着倍速足足查了一个钟,我看到了画面里模糊的人脸:张庆年。
他敲晕了张家慧,拖进了一辆面包车。
我一把握住李警官的手:“警察同志,田江,张庆年的老家在田江!”
他背着官司,手头又没什么钱,只可能回老家。
我坐在警车里,看着一座座望不到头的高山,心几乎跳出嗓子眼。
到了张家慧的田江老家,此时旧屋的檐下挂起了两个大红色的灯笼,囍字贴在摇晃的木门上,踏着满地朱红色的爆竹碎屑,我心里升起了不祥的预感。
木门里喧闹的宾客声和我内心的寒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警察已经推开虚掩的木门,我看到张庆年一身喜服,手中挽着一个穿劣质婚纱的半大的孩子,在对这一桌桌敬酒。
看到我后,他带着醉意摇晃着手中的二锅头:“姐夫,你怎么知道我今天结婚,有没有准备礼金?”
田江彩礼价贵。没有钱,我不知道他哪儿来的钱办酒下彩礼。
我面无表情的推开他:“家慧呢?”
他一笑。
“你说那个贱人,等到她给人家生了儿子,我就考虑把这个破鞋送回去给你!”
我才知道,他为了结婚,以十万的价格把张家慧卖给了村头五十岁的老光棍。
两个人仅用一张白纸,写了寥寥几句话,盖了两个手印,就决定了家慧的去处。
我红了眼。
“张家慧已经嫁给我了,你这是买卖妇女女,不光是你,还有那个光棍,都会被判刑!”
我庆幸的是,田江村虽然在山里,但是政府的义务教育已经普及,村里大半的人都上过初中,此时纷纷变了脸色。
“屁!她是我姐,给人家生个孩子就有十万,她身为姐姐为弟弟做点牺牲怎么了?”
法外狂徒。
警察已经上前把他押住:“张家慧人呢?”
张庆年吐舌咧嘴一笑。
“说不定她现在正在和那个光棍嘿嘿嘿嘿。”
他笑得一脸猥琐。
“林安之,你好歹也是个城里的大学生,不是吧,她已经和那个光棍不清不楚的待在房里一晚上,你不会还要她吧,那个贱人现在就就是一双破鞋,你穿了,不嫌脏吗?”
他越猖狂,我只觉得一口气压在心口。
我一脚踹在他的胸膛,倒在地上,他还是猖狂的笑。
他身边的女孩被吓得哇哇大哭。
绝望在心底蔓延。
我觉得脚下灌了铅,每走一步,心就往下沉一分。
破旧的屋舍上只贴着两个赤红的囍字,和田江张家的热闹不同,这里透着诡异的寂静。
风吹着门口,门框的吱呀声在夜里尤为明显。
我推开了木门。
刺鼻的血腥味钻入鼻腔,一个身影蜷缩在角落里。
她握了一把沾染血迹的小刀,一直忍不住的发抖,而不远处,是一个老汉的尸体。
满地的鲜血,是失血过多而死。
张家慧像一只受惊的鹊,看到我后,扔了手里的小刀。
“我杀人了,我杀人了。我不想杀他的。”
她抱着头,一脸痛苦的看我。
明明是施暴者造成的过错,受害者往往要承受更多的压力和龃语,更有甚者一辈子都困在自我怀疑里。
这不公平。
我把她抱在怀里,“这不怪你。没事了,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
我一碰她,她就忍不住的发抖。
她的脖子和手臂上是大大小小的淤青,我不想深究,只是抱着她,想要把她揉进骨子里。
7
经过警察的查证,最终查明张家慧是防卫过当。
张庆年非法买卖妇女,还和十三岁的小女孩结婚,数罪加罚,被判处十五年有期徒刑。
张家慧兰出来后,正好是张庆年判刑,她直接跪在小区门口,不顾所有人的目光:“家慧,你弟弟知道错了,你就原谅他好不好!”
“他可是我们老张家的独苗苗啊,你是想让我们老张家绝后啊!”
三天一大闹。两天一小吵。
我担心她,后面张家慧一个人去找了孟兰谈判,孟兰听完后,整个人失魂落魄的买车票回了田江。
躺在床上,我把头卖在她的颈窝:“家慧,你到底和妈说了什么?她那么宝贝那个宝贝儿子,竟然愿意放弃。”
她笑笑:“你知道,我妈为什么叫孟兰?”
孟兰,梦男。
连名字都不属于自己。
况且张家慧态度坚决,张庆年没有获得谅解的可能。
我顿悟。
她说:“要是我真的被那个老头糟蹋了,安之,你会嫌弃吗?”
我一愣,报复般吻住她的唇。
“我自小受的教育,和我的眼界,你还信不过?”
“贞洁这个所谓的枷锁,困了女性整整几千年,甚至于到了现在,仍然有很多人心中有芥蒂,家慧,从你跟我在一起,我就说过。”
“你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你的思想,你的身体,都完完全全属于你个人。你不应该因为所谓的传统,不应该去因为别人的过错去谴责和诘问我和你自己。”
“况且,我认的,是你这个人。我爱的家慧,是自由敢于同命运抗争的灵魂。而不是被世俗套了层层枷锁的你。”
“跟你说个秘密。”
“什么?”
她抬头。
“我妈和我爸并不是初恋,我妈年轻时候喜欢上过混账,可后来她遇到了我爸。”
“若是她被世俗枷锁拷住,那她绚丽的一生,不是要一辈子为那个小混混守节?”
“正因为她冲破了世俗的枷锁,破茧重生,才能得遇良人。这也才有了我。”
她的瞳孔亮晶晶的,看我的时候熠熠生辉,闪着无尽光彩。
她握住我的手:“得之我幸。”
我笑笑:“我当如是。”
8
我叫张家慧。
小时候爸妈就告诉我,男人是天。
我从生下来听的最多第一句话就是:找个有钱人嫁了吧。
我跟山里的娃娃一起去读了小学。
支教的女老师告诉我,读吧,读出去才有出路,不然一辈子都会困在山里面。
我读完小学后,爸妈就让我辍学在家,哪怕得的奖状已经贴满了一面墙。
家里花大价钱请弟弟去补习,可是弟弟顽劣,没有任何进步。
后来隔壁村的姐姐考上了大学,出息后带着一家去城里安居,
这事情传着传着就变成了那个姐姐傍上了有钱人,所以才有本事进城定居。
我妈听说后,目光这才看到我。
我有了再次读书的机会。
哪怕每天下课后我都要去加班加点的做农活,我依旧甘之如饴。
因为这意味着我有了出路。
可是读完小初高,大学的学费让我妈大骂我是赔钱货。
还是我爸,顶着所有的压力让我去了。
他拿出自己所有的压箱底给我买了个二手的翻盖手机。
后来我爸死了,我妈的一个又一个的电话打到学校。
我开始身兼数职,没日没夜的赚钱。
之后公开课上。我遇到了一个呆呆傻傻的大个子,教授讲课,他竟然发呆。
还是因为我的提醒,他才没有出糗。
他递给我一个纸条,是他的微信。
老旧的翻盖机打字很慢,他总是嫌弃我回消息回得慢,后来看到手机,在一周年换了一个智能机给我。
我很喜欢。
我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尝到了偏爱的滋味。
可是我没有守住手机。
我更加小心翼翼。
他喜欢吃牛蛙,喝汽水,我就陪他。我想守住这为数不多的偏爱。
可直到有一天,他告诉我,我是独立的,不用为了别人迁就自己。
若一开始是因为好感在一起,那么此时,就是心动。
我把我妈和弟弟拉进了黑名单。
后来我妈和弟弟找到学校里,大声嚷着说我是白眼狼,要把我卖了换钱,也是他护住我,他没有因为二十万的彩礼退步,反而毅然决然的签了欠条。
毕业后,5.0视力的双眼,硬生生熬成了400度的轻度近视。
他到底有多好,我说不完。
直到最后,从那个光棍手下救我出来,他抱住我,说没事。
我知道,他真的是世间顶好的人。
原来,他还有个如此优秀的妈妈。
把他教的这是这样的优秀。
不畏世俗,冲破固有的桎梏。
清晨的阳光洒在窗台,我看着他的睡颜,一点点把他吻醒。
林安之醒了,他柔柔的对我一笑:“早。”
我说:“安之,快起床,我今天想吃酸菜鱼。”
不是牛蛙,也不是可乐。
是吃酸菜鱼。
他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