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佚名
主角:妈妈,念念,周栩,陆副院长
分类:宫闱宅斗
2024-10-05 13:03
第1章
因为精神问题,妈妈在厕所装了摄像头监视我。
她把视频发到网上,评论里全是网友出谋划策。
他们劝妈妈带我去看病。
可我有今时今日,不都拜妈妈这个心理医生所赐吗?
死过一次之后,我悟了,想在魔鬼手底下活着只能自寻出路。
1
「她怎么能吃得下这么多东西啊,不会是催吐吧?」
「这女生是不是精神不正常啊?这样子好恶心啊。」
「建议博主妈妈赶紧带女儿去医院吧,她可能有焦虑暴食症!」
手机上,是网友善恶交织的弹幕与评论。
大家肆意猜测我的相貌跟行为,丝毫不在意这些言论是否会伤害到我。
而这被人指指点点的视频,是我一个小时前暴食完去厕所呕吐的监控记录。
我不敢置信的反复刷新上传者首页。
如何也不敢相信这是妈妈的杰作。
她明知道我生病了!
她怎么可以这样做?
一阵强烈的反胃感席卷而来,我捂着呼之欲出的秽物冲进厕所呕吐。
拿着手机闷笑的妈妈立马起身追着我来,在外头拍门质问。
「念念!你又吃了多少东西?」
「我昨天刚从超市背回来的速冻水饺你全吃了?不行!你给我滚出来!」
吃了就吐,糟蹋食物。
听起来好像是我的错对吧?
可我活得好痛苦啊。
这世上唯有食物能让我安定下来。
不吃,我就会死的吧?
催命似的拍门声愈演愈烈。
我强撑着脑袋里的嗡嗡声准备开门出去道歉,试图换取片刻的安宁。
可就在抬头这一瞬间。
置物架上肆无忌惮闪烁着的红点引起了我的注意。
她竟然还在录!
到底是怎样的母亲会为了掌控女儿在洗手间内装监控?
冰凉的寒意袭卷全身,我握紧摘下摄像头。
如一头暴戾的小兽,破门出去与妈妈对峙。
「妈!这是什么时候装的?联网了吗?」
「你在洗手间装这个东西,我跟坐牢有什么区别?」
妈妈半点被发现的惊慌都没有。
她一把夺过我手里的摄像头,反手摔了出去。
动作行云流水,仿佛摄像头消失在我们的视线里就能代表它从未出现过。
「吐够了?」
「洗把脸去写作业吧,昨天的错题集妈妈已经帮你整理好了。」
这淡漠的语气,自若的神情,恍若一切都是我的错觉。
我定定看着妈妈,试图从她的眼睛里窥探出半点蛛丝马迹。
可妈妈又怎会让我如愿?
2
她飞速板下脸来,眯着眼睛高声质问。
「还不去!这副样子摆给谁看?」
「你读书是读给我的吗?英语成绩这么差,将来出国了还怎么跟人家拼?」
「到时全班只有你听不懂,可别求着哭着来找我诉苦!」
她蛮横地将话题转移,根本不把我的隐私安全放在眼里。
我紧咬着嘴唇,望着眼前这个冷漠的女人,最后心灰意冷转身。
每次都是这样。
无论我反抗几次,只要妈妈占一点理。
她就像掌握了世间真理的天神,强硬坚定的审判我。
迫人的逼促感让我再度想吐。
我压住喉间的异样感,在踏进房间那一刻,冷声回问妈妈。
「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我在厕所洗澡被录下了该怎么办?」
「若是视频不小心流露出去,我的人生,你的美梦,可就全都毁了。」
我用力将房门关上,试图用这点力量反抗妈妈的暴政。
可随之而来,便是女人在外头嫌恶的嗤笑唾弃。
「你以为你是大明星吗?干瘪成这样有谁想看你?」
「一天天上网净看那些没用的,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一句又一句,一声又一声。
我被无尽的嘲笑吵到几乎要发疯。
脑袋里如火车轰鸣的嗡嗡声又出现了。
我不受控制的无声尖叫,冲到窗边大口呼吸着喘气。
不知过了多久。
寒凉的空气钻入鼻尖,让我混沌的思绪清明了些许。
窸窸窣窣,像是有什么人在我身后默默收拾着东西。
转头一看,是先前对我恶言相对的妈妈。
此时的她,面上早已没了先前的丑恶,反倒一脸惆怅地暗自抹泪。
这莫名其妙的变化,让我惊恐的不经退后两步。
连半个身子都探出窗外了也不知。
附身蹲下的妈妈感知到了我的恐惧。
她侧着头看我,微微皱眉,起身一步步朝我走来。
说话温声又细语,行为体贴又入微。
「小念怎么了?」
「脑袋又不舒服了吗?我……我去给你拿药!」
妈妈难过地拭了眼角的泪,急匆匆转身出门取药。
留下我一人,茫然看着整洁干净的房间。
以及妈妈着急忙慌的背影,讷讷自问自答起来。
「是我……又做梦了吗?」
3
密密麻麻数十颗形状各异的药丸被喂进口腔。
我一边喝着妈妈给准备的热牛奶,一边怔怔发愣。
不知是药物的影响,还是妈妈的行为太过异常。
我竟半点回忆不起方才发生了什么。
只得呆呆随着妈妈的指令,麻木拿起笔修订英语作业。
「写完这张卷子,咱们再背三百个单词,今天的任务就完成了。」
「等你做好,妈妈就带你出去吃好吃的怎么样?」
妈妈慈爱说着,面带笑意询问我的意见。
明明下意识就想摇头拒绝,但对上妈妈充满期待的眼睛。
我又硬生生将口中的话给吞了下去,转而答应。
妈妈温柔抚了抚我的脑袋,叮嘱我好好背书。
暖心热饮备在手边,舒缓音乐辅助思绪。
在这样舒适的环境下,我不经又恍惚了。
难不成方才的冲突都是我的臆想?
妈妈还是那个体贴入微的好母亲?
随着房门被轻轻关上的声响。
我如释重负般趴倒在书桌上,想拿出手机找到那个帖子。
试图验证自己的猜想,却又因为入目之景差些惊叫出声。
臂弯的狭窄视线范围中,身后被拆除的门把手空洞里。
妈妈弯着腰透过那小小的空洞,凝眉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
她脸上带着隐秘的微笑,眸中皆是胜利者的得意。
鸡皮疙瘩布满全身。
我忍着惧意,颤抖着合上眼睛,僵硬坐起身将刚拿出来的手机塞回去。
原来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我没有出现幻觉。
妈妈凭什么这么对我?
她这样喜怒不变的情绪与我相比不是更像得了病的人吗?
该去治疗中心的是她!
该接受精神治疗的是她!
4
接下来的几天,我都尽量逼自己不去回想。
可每个夜深人静,望着窗外高挂的皎洁月光。
妈妈那高高在上,掌控全局的模样却总让我忍不住牙关发颤。
在因为内耗疯掉之前,我终于还是做出了此生最胆大的决定。
嘀嗒,是门锁被撬开所引发的声响。
我蹑手蹑脚拿着螺丝刀,将目光锁定在不远处茶几那的手机上。
妈妈常说,该读书的年纪就该全心全意读。
不能让这种电子垃圾荼毒自己。
为了防止我沉迷网络。
她每天给我使用手机的时间只有十五分钟,还只能看些新闻时讯。
那天若不是同学给我发来了链接,我也不晓得妈妈居然会把我发出去供人审判。
当我再想确定帖子的真实性时。
已然发觉同学的联系方式跟那日的聊天记录都被妈妈清理了。
问她,答的就是这些会影响我学习。
表情更是自然得紧,让人察觉不到丝毫端倪。
可我就是想亲眼看看,亲自确认自己的病情是不是真的加重到出现幻觉的地步了。
在顺利拿到手机的这一刻,我做贼心虚,紧张瞄了眼妈妈房间所在的位置。
还好,没有引起她的注意!
毕竟现在都三更半夜了,妈妈也没有起夜的习惯,应该不会突然出来。
我瑟缩在沙发角落里,有些急切地在屏幕上划动着试验着开机密码。
妈妈的生日?不对。
我的生日?也不对。
连续试了好几个可能的密码都打不开屏幕,我害怕到手心里都攥满了汗。
就在我想破脑袋都寻不出答案,想要就此打住的时候。
眼神突然触及到了客厅中央高挂的黑白相框处。
照片里男人的音容笑貌让我心神一凛。
这个连提都不能提的人,会是妈妈的牵挂吗?
我咬了咬嘴唇,迟疑地在开锁界面输入爸爸的生日。
解锁成功了!
这些年妈妈对爸爸的离去总是避而不谈,就连忌日都不让我去祭拜。
没想到她私底下竟会对爸爸痴情至今。
想到那个自幼便因车祸离去的男人,我心头不禁泛起了些许酸楚。
可目前的情况不允许我多缅怀。
查清真相更为要紧!
我急切在手机上胡乱按着,将一切陌生的软件都打开查看了一遍。
真不怪我蠢笨,实在是这些年妈妈对我的掌控欲太强。
当下正流行的社交软件对我来说实在陌生得紧。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当我好不容易找到帖子的踪迹时。
面前一道阴影落下,妈妈低沉嗓音里透着几分嘲弄的冷意。
「你在做什么?」
5
我被打了。
自爸爸离世我偷偷在屋里给他上香那次以后。
我再度被妈妈关在房间暴打了。
脸上消不去的巴掌印,身上遮盖不住的抓痕。
处处都彰显着妈妈是有多么憎恨我这个不听话的女儿。
这些年来她让我站我就不敢坐。
她让我不去上学待在家里家里进修我就乖乖听她话。
明明对绘画极有天赋,她却训斥这些都是不务正业。
强硬剥夺我的自由,让我随着她的意愿去学英文,学财经。
这一切我都可以忍,可以龟缩在一处看她的脸色生活。
可我不明白,她为什么可以对我下此狠手。
更不能理解,她凭什么就不把我当人来看。
望着楼下热闹的小区花园,我心中竟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叫嚣。
「跳下去!」
「死了就一了百了了!」
「你不恨她吗?不想她痛苦吗?只要你死了她一定会后悔莫及的!」
是啊,只要我死了。
妈妈就解脱了吧?
她就不用再带着我这个拖油瓶苦苦在这大城市里谋生。
也可以跟新结交那个做生意的叔叔一起组建新的家庭。
双脚无知觉的一点点往外挪,身子距离半空愈来越近了。
花园里好像有人注意到了我的行径。
他们不断朝我挥手,惊恐的大声呼喊着不要。
而我心中那个声音却是越来越张狂了。
它不断朝我加油鼓气,甚至还幻化出了实体。
漂浮在半空,冲着挣扎犹豫的我伸出双手。
「小念,是爸爸啊……」
「爸爸在这里等你很久了,你别怕,爸爸会接住你的。」
望着突然出现在眼前多年未见的父亲。
我心生雀跃,下意识便起身朝他奔去。
可身后妈妈却如鬼魅缠身,牢牢追来。
「念念!不要!不要跳!」
「你不能死,你死了我还怎么活!?」
如果说爸爸的出现给予了我莫大勇气。
此时妈妈的尖声劝阻便是驱使我跳下去的极大动力。
我抬起绵软的胳膊转身,用尽身体里仅剩的那点余力将她一把推开。
扬起唇角,张开双臂泄力朝后倒去。
而那瘫倒在地,满脸惶恐的女人。
终于在今天见到了她女儿自成年以来,唯一一个最诚挚满足的笑容。
6
滴,滴……是心脏检测仪的特殊声响。
我艰难睁开眼,望向一片浑白的医院病房。
刺鼻的消毒药水味混杂着剧烈无比的疼痛向我袭来。
看来老天真是铁了心要让我在妈妈手底下受尽蹉跎。
不然怎会这么巧合,在我落地前一刻消防气囊恰好打开。
成功阻拦了我肉身落地造成的大部分伤害。
只留下个轻微脑震荡跟右腿骨折继续折磨着我。
我自嘲的笑了笑,起身想要给不争气的自己倒杯水。
可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水壶的那一霎。
病房外激烈的争执吸引了我的全部注意力。
「你作为一个心理医生不为女儿做情绪疏导,居然还对她使用家庭暴力!?」
「我怎么可能打她?那都是她自己不小心摔出来的。」
「周栩!伤情鉴定都写明了这是人为所致,有些事实不是你睁眼说瞎话就能盖过去的。」
我心中一紧,朝着病房外盛怒着质问妈妈的那人看去。
面容姣好的女人并未因为岁月的洗礼而显得苍老。
一身丝绸质地的灰色西装,反而突显出她的风韵犹存。
在看清她面容时,我心中便一片了然。
在这世上能与自视甚高的妈妈如此说话还不被反驳回去的。
估计也只有精神治疗中心这位陆副院长了。
毕竟她是妈妈的顶头上司,把控着医院上下的命门。
为了保住这份体面的工作,妈妈虽然不喜她,对着她却保持恭敬态度。
不过陆阿姨会出现在这里却让我很诧异。
她不是很看不上妈妈,见面就是针尖对麦芒吗?
怎么会专门跑来医院探下属女儿的病?
没等我多想,从房门另一端匆匆闯进来的记者们便告诉了我答案。
「你是曾大画家那个精神不稳定的女儿曾念如吗?」
「请问你是因为患有重度焦虑、抑郁症,遭受家暴受不了才会选择跳楼吗?」
「听说你母亲是心理医生,她是不是对你用了不正确的心理引导?」
「曾成舟当年在签售会上突然割腕闹自杀,是不是跟你母亲的精神控制脱不了干系?」
7
病房的医生跟保安已经在第一时间过来疏散了人群。
可那些记者们喋喋不休的问话还是深深地刻进了我的心里。
什么割腕,什么自杀?
这些闻所未闻的词跟刺目无比的闪光灯让我陷入了极度恐慌中。
爸爸不是因为车祸去世的吗?
这些跟妈妈有什么关系……
我抬头望向神情明显不自然的妈妈,颤动着问。
「那些人是什么意思,爸爸到底是怎么死的?」
妈妈眸中闪过一丝促狭,冷着脸喝了一声。
「胡说什么,说了多少次!别在我面前提这个人!」
话落,她顺着护士来给我更换吊瓶的动作,顺势起身避开这个话题。
许是死过了一次,我也没从前那么胆小怯懦了。
看着她凝眉不语的样子,我大着胆子继续追问。
「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妈妈你说啊!」
妈妈阴沉着脸瞪了我一眼,捏成拳的手隐隐要发作。
又在即将抬起的刹那瞥见了侧边时刻提防着的护士。
她深吸了口气,凉凉落下一句「我去缴费」便连忙起身离开。
那慌乱而逃的背影里,有着我从所未见的窘迫。
一直在屋外打电话摆平记者,控制舆论的胡阿姨无语摇了摇头。
她推门到病床边坐下,动作轻柔替我掖了掖被角。
「念如还疼不疼?这么高摔下来,肯定害怕极了吧?」
从前面对这个雷厉风行的女强人,我总是带着些惧意。
可今天看着她这么温柔跟我说话,又在妈妈面前替我出头。
心里莫名就横生了一股暖意,下意识想要与她亲近亲近。
我试探着将头往她身边靠了靠,努力扯着笑回答。
「不疼的,这点疼不算什么的……」
看着我被石膏固定住的右腿,胡阿姨欲言又止。
最终也只是沉默着摇了摇头,从护士手中接过温粥欲要给我喂饭。
她一边搅动着粥水乘凉,一边闷闷吐槽我妈妈。
「饿一天了,周栩也不知道给你找点吃的来,也不知道怎么给人当妈的……」
「念如乖,这白粥虽轻淡了点,但起码能果腹,等你好了阿姨给你带好吃的小饼干。」
望着胡阿姨精心伺候的动作跟毫不嫌弃的神情,我红了眼眶。
明知道不该得寸进尺麻烦好人,却怎么也忍不住起身向她哀求。
「阿姨能不能帮我查查,当年爸爸的死因到底是什么?」
「我求您了,我真的很想知道,很想很想……」
被我紧攥着衣袖的胡阿姨神情有些古怪。
她思索了好半晌,才垂眸认真凝视着满脸泪痕的我。
「你妈妈没告诉你,周成舟他没有死吗?」
第2章
8
这个消息,宛如惊天大雷劈在我心。
直到胡阿姨离去,主治医生来给我换药。
我都丝毫察觉不到周边的变化。
一路沉浸在先前得知的真相中久久不能自拔。
如果爸爸只是受了伤没有死,他为什么不来找我?
妈妈又为什么要瞒着我,还特地准备了爸爸的遗像挂在客厅。
这些年她一直对我隐瞒真相,到底对她有什么好处。
无数道疑问辗转于心头,捆扰的我实在寝不安宁。
望着日渐对我产生厌烦的妈妈,我在心里暗暗做了决定。
必须要找到爸爸了解当年真相。
一定要勇敢踏出这一步脱离妈妈的掌控!
但凭我一人之力实在不可能做到这些事。
窘迫之下,我只好寻求了胡阿姨的帮助。
我偷偷背下了她的联系方式。
跟她约好在下一次去治疗中心时相见。
届时她会带着爸爸来偷偷跟我见面。
为了不动声色让妈妈主动带我去诊疗。
我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不再吃那些能让我思绪混乱的药物。
静静回想了从前她强行将我拖去医院前,我们都做了些什么。
惹怒了她?
激怒了她?
都不是,好像起因并不在我。
好似每次她都是在自己情绪崩溃的临界点前,着急忙慌把我拽进医院。
只有到了治疗中心,进到那个暗无天日的小房间。
她才可以放松下来,卸下在外人前伪装的面具对我施行精神折磨。
进行药物控制,以此满足自己变态的欲望。
想到每次从中心出来后,我都筋疲力尽的无法言语,需要在床上修养几天几夜才能缓过来。
对妈妈的厌倦便油然而生,想要脱离她的想法成倍增长。
看着在厨房将菜板剁到砰砰响的妈妈。
我咬了咬牙,健步冲过去抓起剁碎的苦瓜便往嘴里塞。
苦涩的汁液在口腔里蔓延开来。
我硬着头皮装出了很美味的模样。
要知道,这菜换做平时我根本连碰都不会碰一下。
如今这么发疯的生啃,不过就是想装出自己暴食发作的模样,让妈妈对我产生厌恶。
果不其然,她看到我这幅狼狈模样,顿时做出了不喜之色。
「我缺你吃的了?你又跟个疯狗一样跑过来干什么?」
「给我吐出来,把胃弄坏了我可不会带你去医院看病!」
我忍着恶心疯狂摇头,眼神不住的在她身后的那袋生牛肉上打转。
就在我狠下心肠打算冲牛肉伸手的时候,妈妈终于忍不了了!
她扬起手便打算冲我脸上来一巴掌。
但又在即将落下的空档,忽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敛起周身炎气,换成温柔母亲慈爱做派。
亲热牵着我回到客厅,将各种药片塞进我手里,盯着我吃下后出声安抚。
「小念真乖,饿了是不是?」
「回房间坐着等吧,妈妈给你做好吃的。」
我状似害怕的瑟缩了一下,听从指令,眼神空洞点头。
顺着她的话径直走回房间,行为举止像极了提线木偶。
镜子里妈妈满意的笑容灿烂极了。
我心里得逞的窃喜也到达了顶峰。
短短几日妈妈就变了两次脸,她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
距离去治疗中心的日子近在眼前!
9
不知是不是上次记者们没得逞的缘故,这次我跟妈妈的出行并不顺利。
一路上她都因为要避开相机而躲躲闪闪。
我能清晰感觉到身边人的脸色早已寒若冰霜。
说实话,我有些害怕自己撑不过一会的「诊疗」。
妈妈折磨人的手段,不亚于满清十大酷刑。
我宁愿她打我骂我,也不愿被她一次又一次的逼迫,深陷那些她编造出来的诡异梦境中。
停车场里,妈妈通过后视镜看着异常平静的我,莫名其妙问了一句。
「上次在医院,你跟胡阿姨都说了什么?」
突然被问及,我下意识便摆手出声解释。
「没说什么!」
「胡阿姨她关心我的伤势。」
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问答,妈妈却看出了些许端倪。
她将车停稳,转过身一瞬不瞬地紧紧盯着我看。
「我回来的时候你们还在说话,这么长时间就说了这点事?」
我心里暗道该死,明知道妈妈有观察人微表情的能力还如此掉以轻心。
酝酿了一会,我踌躇着抬眼望着妈妈的脸色,小小声呢喃着。
「她还问我过得好不好……」
「突然跳楼是不是被什么刺激到了……」
滴,滴!尖锐的蜂鸣声在空荡停车场里响起。
妈妈像是受了什么刺激,握着方向盘的指尖都在泛白。
她看向我的眼神,带着几分骇人的压迫,让我有些喘不过气。
「你,是怎么回答她的?」
没有多余的问话或威胁,她身上那股子但凡我说错话就能将我千刀万剐的气势。
硬生生将我吓得毛骨悚然,不得不挪开视线避开她的目光。
我暗暗掐了自己一把,呜咽着扑向前座,双手合十不断求饶。
「我就告诉她自己经常要吃药很幸苦,那天是一时想不开才跳……」
「对不起!妈妈我错了,我以后不乱说话了,我保证!」
看着我的表现,妈妈眼里浮出了些许探究。
空气仿佛都在这一瞬凝固了。
我额间的刘海、背后的衣襟逐渐被冷汗浸湿。
救救我吧,再这样跟妈妈对峙下去,我真的要扛不下去了。
「周小姐,我看你停在这好久了,请问是车子有什么问题吗?」
问询的声音自车外传来,妈妈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走了大半。
她降下车窗,拿了水果递出去,主动跟保安寒暄着近况。
而后排的我大松了一口气,连忙假装埋头整理鞋带。
以最快的速度,将藏匿在怀里的手机取出,给等待已久的胡阿姨发去短信。
【我们上来了。】
10
进到治疗中心,入目可见的便是胡阿姨。
以及她身旁那个神情扭曲,四处防备着的小女孩。
一见到我们的到来,胡阿姨就跟见到救星那般惊喜迎了过来。
「今天中心不是休息吗?周栩怎么来了!」
「你来的也正好,我这接了个双向障碍的小女孩急需疏通情绪,你赶紧给她看看。」
话落,她还在妈妈看不见的地方对我挤眉弄眼了一下。
我知道,这是计划得逞,爸爸来了的意思。
可听见胡阿姨的话,我却半点也高兴不起来。
就冲妈妈那种近乎变态的诊治方式,这个比我还小上几岁的女孩在她手上能好吗?
挣扎了片刻,我还是在妈妈带着小女孩离开前站了出来。
我就这么横在妈妈跟胡阿姨中间,胡搅蛮缠地闹着。
「为什么让她先看?明明是我跟妈妈先来的,妈妈给她看了,谁来看我?」
「胡阿姨,你把这个女孩子带走,让别的医生给她看!」
话音刚落,妈妈的脸色就肉眼可见的黑了下去。
她咬着牙怒目看着我,「周念如!你在这瞎胡闹什么!」
胡阿姨先前也一脸不解,但在看见我有意无意露出自己身上伤痕后就瞬间了然了。
她不着痕迹的叹息了一下,像哄小孩一样俯下身冲我解释。
「念如别紧张,你妈妈专业能力很好的,这种症状她应付得来。」
「况且我们周医生是出了名的有医德,她肯定能将小朋友治好的,周医生你说是吗?」
妈妈上下打量了我跟胡阿姨一番,似乎觉得她话里话外是在暗示些什么。
可又实在寻不出端倪,只得点头,淡淡跟我吩咐。
「你先在外面看英语绘本,我接待完这个小客人再来找你。」
我捏了捏手心,在胡阿姨肯定的目光下,还是闷闷的应下了。
妈妈所在的诊疗室大门被合上,胡阿姨好奇地摇了摇我的手提问。
「你不是着急见爸爸吗?刚才怎么突然闯出来,吓了我一跳。」
胡阿姨不傻,方才我的暗示她分明看懂了,这么问不过是想验证自己的猜想。
想到一会就能见到爸爸,能够脱离苦海。
我面上带了几份释然,大大方方挽起了身上的长袖长裤展示给她看。
胡阿姨倒抽了好几口凉气,捂着嘴惊讶了好半晌都说不出话。
她那双漂亮的美眸里,慢慢蓄满了泪水,说话声音都有些发颤。
「这……都是你妈妈打的?」
我生怕这些狰狞的伤疤会吓到面前这个美妇人。
连忙放下裤腿冲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嗯,而且妈妈的治疗方法很……奇怪,我怕那个小女孩会受伤才出来阻止的。」
「对了,爸爸呢?他在哪里?」
在听到我亲口承认后,坚韧如蔷薇的胡阿姨一下哭了出来。
她紧紧拥住我,不断冲我说着些让我听不懂的话。
「是阿姨对不起你,如果不是阿姨做错了,你妈妈也不会变成这样……」
「爸爸……对!我这就带你去见曾成舟!」
11
面前这个跟我有几分相似的儒雅男人,坐姿优雅,斯文得体。
分明是遇到什么事都泛不起波澜的人,却在见到我的瞬间激动到连站都站不稳。
他努力眨着眼睛,似乎在控制着自己的泪水,尽量不让它涌出。
不知道为什么,我这颗千疮百孔的心也突然酸涩了起来。
我傻愣愣地被他揽入怀里,瓮声瓮气喊了声爸爸。
听见这一声,曾成舟终是没忍住喜极而泣。
他先是大声的应了一句,后又将我从怀里拉出来,仔仔细细的端详了一番才点头称赞。
「小念长大了,好好的长大了……」
我是个很难与人共情的人,却在遇见胡阿姨跟爸爸的时候便顷刻破了功。
这种莫名的感觉让人难以言喻,我想不通其中有什么关联。
却在看见这对璧人站在一起,默契地相视一笑,熟练给对方递纸巾拭泪之后忽然顿悟。
一切不被理解的行为,妈妈怨恨爸爸的理由,好像在这一刻都被揭露了。
我咽了口水,缓解干涩的喉咙,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
「胡阿姨……你跟爸爸是……一对吗?」
满脸笑容的胡阿姨被我问得愣在原地,她面上的尴尬预示了一切。
与此同时,身侧着急忙慌给我拿礼物的爸爸也僵住了。
他们谁也没先开口解释。
反倒是看穿事实的我,艰难地扯唇笑了笑。
「没事的……妈妈那样的性子,爸爸你会喜欢上胡阿姨也很正常。」
「只不过你们谁可以告诉我,当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们究竟,有没有把我当人看?」
最后一句,我是带着满心愤恨怒吼出来的。
我感觉自己被欺骗了。
带给我希望的胡阿姨,死而复生的好爸爸。
一个是介入他人婚姻的始作俑者,一个是至我于不顾的至亲家人。
无论他们有什么理由,都不是能让我独自留下承受妈妈怒火的借口。
漫长的沉默后,胡阿姨是最先开口的那个。
「你们两父女好好说会话吧,阿姨一会再回来。」
她拭去了眼角的泪,哽咽着推门离开。
爸爸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张了张嘴,神色黯然的回望我。
他伸出了手,似乎想拉我过去沙发上坐。
我侧开了身,努力拉扯着衣袖抑制自己的情绪。
太久没吃药了,无时无刻不在跟病魔对抗。
面对如此大的情绪波动,我的确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
爸爸似乎看出了我的不妥,他顾不得那些扭扭捏捏,一个劲地冲上来对我嘘寒问暖。
「小念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见我一直狠狠拉着自己的袖口,他许是以为我的胳膊受伤了。
不经我同意便一股脑将长袖拉开仔细查看。
这一看,迎来的便又是无尽沉默。
他满脸不可置信,震惊地似乎要将眼珠子给瞪出来。
「这是谁干的?是有人在学校里欺负你了吗?」
「小念你别怕,你告诉爸爸,爸爸去替你出头!」
替我……出头……吗?
这轻飘飘的四个字,触动了我内心深处那层不愿被人看见的伤疤。
12
眼泪不受控制得流出来,我跟疯了一样拉扯着自己身上的衣服。
「你以为这些皮外伤是最痛的吗?不!不!」
「这些年来,她稍有不顺心就以诊疗的理由将我带来这里。」
「她把我关在小房间,她把我带进那些个充满恶魔的空间里,她催眠我,她控制我。」
「她想带着我一起坠入无边地狱,她想让我死!让我死!」
近乎窒息的感觉让我喘不上气,我躺在沙发上大口大口呼着气。
整个人汗津津的,比那刚被从池里捞上来,脱离了水的鱼还要狼狈。
爸爸手足无措的在抽屉里翻找吸氧机,嘴里大声呼喊着胡阿姨的名字。
「希韫你快进来,小念她状态不对,她呼吸不了了!」
希韫,溪云……
神智不清的我,忽然想到了幼年时爸爸带着我画的人生第一幅油画。
广阔无垠的天际,如棉絮般轻柔散落在空中的云朵。
清澈见底的溪流,一男一女光着脚丫在水边玩耍,岸边小女孩雀跃着冲他们挥手。
我曾天真的问爸爸,为什么溪边上的爸爸妈妈只有背影没有脸。
那时候爸爸是怎么回答的?
他说,「因为这是爸爸构建出来的世界啊。」
原来这一切都有迹可循,爸爸的突然离开,妈妈的一夜白头。
那些不被允许存在的画作,那些个视为尘土的过去。
妈妈永远不愿提及爸爸却又忍辱负重在胡阿姨手底下工作。
她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想不明白,也不能明白。
或许精神病的世界是不互通的,又或许我本就是个正常人。
所以我才不能理解妈妈这些年的意欲何为。
不能理解爸爸怎能这么轻易离开我们去追求自己的生活。
氧气罩里流通的气体逐渐把我从混沌不清的困境里拉回。
再能看清眼前事物时。
面前站着的人,便变成了三个。
爸爸跟胡阿姨并肩站着,妈妈在旁冷眼相看。
在看见我睁眼的那一刻,他们异口同声而出。
「小念,你醒了!」
是啊,我醒了。
可面对这样的场景,我巴不得再昏过去才好。
心心念念来投靠爸爸,脱离魔爪,可面对的却是一个抛妻弃女的渣男。
我该如何是好?
我该何去何从?
啪!
这一巴掌,是妈妈甩在爸爸脸上的。
她冷漠看着一脸不可置信的男人,讥笑着出声。
「你们这对奸夫淫妇,藏了这么多年终于敢舞到我面前来了?」
「曾成舟,你不是最心疼你这个女儿了吗?」
「来,你好好看看,她现在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是谁造成的?」
面对妈妈的倒打一耙,爸爸一下子就怒了。
他应该已经从胡阿姨口中得知了我的过去,知晓我曾经被逼到跳楼的事实。
两人争执的声音逐渐加大,谁也不饶谁的架势让本想上去劝架的胡阿姨都避让了几分。
她本想拉着我离开的,可我坚持要坐在屋内听完事情的缘由。
原来我的存在,便是妈妈用来惩罚爸爸的工具。
13
当年爸爸出轨后,因为受不了妈妈的精神逼迫患上了抑郁症。
他在签售会上割腕,想了结了自己却没能成功。
胡阿姨把他照顾的很好,将他从困境中一点点拉出,陪伴他治疗恢复。
而妈妈呢?
妈妈在妒火中燃烧着自己,她病态的通过折磨我来换取快感。
之所以一直留在治疗中心,不过就是想看看胡阿姨什么时候栽。
她坚信,男人只要出轨一次,就会有无数次。
可这十几年来,胡阿姨跟爸爸都如初见那般甜蜜美好,相处和睦至极。
妈妈根本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开始变本加厉的控制我。
她说,「你跟你爸长得越来越像了,你迟早有一天会像他一样离我而去!」
听到这句话,我不合时宜的笑了出声,反问。
「你这么能耐,为什么不将当初的爸爸也关起来呢?」
妈妈头一次被我逼问,竟破天荒的涨红了脸。
不过她很快就从窘迫里走了出来,她轻蔑的笑笑。
「他就是个胆小鬼!只会用死来了结,比起让他一死了之。」
「当然让他亲眼看着自己的女儿,被我活生生折磨到死才痛快!」
哦,爸爸的女儿。
原来在妈妈的世界里,我从来就不是她的女儿啊。
一旁的胡阿姨再也听不下去了。
冲上来抱住目光失焦的我,使出十二分力气将爸爸妈妈通通赶了出去。
她既怜爱又愧疚的望着我,征询我的意见,问我今后有什么打算。
本该是好好谋划一番的,可看见屋外那双争执不休的男女。
我就如泄了气的皮球那般,有气无力的笑了笑。
「阿姨能送我出国吗?离他们越远越好,我想去学艺术,我想做自己想做的事。」
胡阿姨这回没有再犹豫,似乎在她看来,这也是最适合我的去向。
至于妈妈,在从家里搬出去后,胡阿姨便替我寻了最好的律师状告她虐待的事实。
听说如今事情在网上闹的沸沸扬扬,大家都在声讨她是个恶母。
连街坊领居都愤恨到组团去家门口去骂她没心没肺。
本来妈妈还想靠着父亲出轨的事情挽回些许名声,可人在做天在看。
法庭才不管这些感情牌,做错了事便要付出代价。
终审庭判决出来这日,也是我离开小镇的日子。
我婉拒了同爸爸见面,只让胡阿姨单独来送机。
进闸口,她垂着眸问我要不要最后再见妈妈一面。
我摇了摇头,再见面又有何用,还是让妈妈在监狱里忏悔一辈子吧。
胡阿姨点了点头,又支支吾吾半天,似乎想开口取得我的原谅。
可我却什么也没说,只道了声谢便毅然转身离开。
我很感恩胡阿姨为我做的这一切,但始终没法逼自己亲口说出那句没关系。
抱歉胡阿姨,我太苦了。
或许几年后我再踏上这片故土,真正释然之后才能学会什么叫原谅。
现如今,还是先让我自私又任性的逃离一段时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