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心的外婆

第1章 1

　　外公生病死了。

　　葬礼结束，

　　外婆当着众人面前说妈妈不孝顺。

　　我生气上去理论，被小姨打了一巴掌，

　　头砸到地上的酒瓶，当场死亡。

　　没想到我居然能再来一次。

　　外婆再次当着众人的面指责我妈不孝顺，

　　这一次，我没有上去理论，而是反手把桌子给掀了。

　　1

　　外婆殷勤地给所有人准备茶水，

　　轮到我妈时她却是一脸不高兴，

　　「怎么，还想让我这个当妈的倒水给你喝吗？」

　　我看着眼前的一幕只觉得愤怒。

　　上一世外公重病，外婆打电话叫所有的孩子回来帮忙。

　　妈妈忙前忙后，出钱又出力，

　　但是外婆还是指责妈妈没有良心，天天在她这里除了吃就是睡，

　　可事实上，外公身体不好，需要吃点有营养的，

　　大姨天天给他送面包，说这个软你没牙口也能吃，

　　一个重病的老人哪里吃得下油腻腻的面包？

　　我妈天天给他煮粥，怕不好消化还用豆浆机打碎。

　　医生说，外公需要买点蛋白粉，

　　所有人都无动于衷，还是我妈去买的蛋白粉。

　　没想到大姨看着蛋白粉，面带鄙夷地说，

　　「你怎么会买这么差的？这都是些什么？没心思孝敬干脆就别买。」

　　外公想吃水果，我妈特意去水果超市买的又大又甜的猕猴桃，

　　小姨看见了也过来效仿，但是直到外公去世，她的猕猴桃还没变软。

　　在外公生病期间，牛奶和蛋白粉一直是我妈在买，

　　外婆却觉得我妈只是在做样子，她说，

　　「天天就知道买奶，奶喝了有什么用，又不填肚子。你爸什么都吃不下，你还不想想办法？」

　　随后转头看向我，

　　「从小你这个孩子就不讨人喜欢，不知道大人很忙还不过去搭把手，只会吃饭的废物。」

　　外婆经常和妈妈要钱，尤其外公生病。

　　她借口买营养品，其实都偷偷给大姨和小姨，

　　被发现时理直气壮，

　　「我的钱，我爱给谁给谁，我还没死你就贪我的钱了？」

　　对于她，我实在是不喜欢，

　　但是却碍于微弱的血缘关系没有多说什么。

　　可已经死过一次的我，对这种虚无的血缘没有了任何想法。

　　我面带不解，看着外婆用最大的声音问她，

　　「外婆，你是不欢迎我妈来吗？不然为什么所有人都有水就我妈没有？」

　　所有人都很惊讶，没想到作为小辈的我居然敢和外婆这样说话。

　　我又问了一遍，

　　「为什么我妈没有水喝？既然我妈没有那你们也别喝了。」

　　说完，我抢过外婆手里的保温壶，往地上狠狠一摔。

　　保温壶里的热水四散溅开，溅到外婆的腿上。

　　她好像才反应过来，外婆先是看了我一眼，然后指着我妈说道，

　　「是你教的吧，你早就看我不服了是吧？你爸刚死你们就这么对我。」

　　我妈慌忙站起解释，可外婆却伸出手作势要打我妈，

　　「你看看你教的女儿，都敢这么跟长辈说话。」

　　看到她要打我妈这我能忍？

　　我随手拿起桌上一杯刚倒好的茶，就朝她泼了过去。

　　虽然是深秋，大家衣服都穿得不少，

　　但被我这么一泼，她的脖子上顿时红了一片。

　　大家都慌了，起身查看外婆的伤势，

　　大姨父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他把我狠狠一推，

　　一张油腻的脸上五官愤怒地挤在一起，

　　他恶狠狠地看着我，大姨在旁边用痛心疾首的语气说，

　　「秀丽啊，看看你女儿都把咱妈弄成什么样了？你平时对妈不孝顺就算了，还让你女儿欺负咱妈。」

　　妈妈揽着我的肩膀，我能感受到妈妈在颤抖，

　　我知道，她是被气的。

　　外婆从小就很喜欢大姨和小姨，我妈一直知道，在三个孩子的家庭里，老二总是不被重视的那个。

　　不管任何事情，只要我妈去做就永远得不到外婆的好脸色，

　　她说我妈没有大姨聪明，没有小姨懂事，

　　所以我妈一直很听外婆的话。

　　外婆平时有什么事都是打电话让妈妈过来帮忙，

　　我几乎没看到过大姨小姨出现，

　　对此外婆的解释是她们平时太忙，让她们过来一趟太麻烦了，她们也有自己的生活。

　　对，我妈不忙，我妈过来一趟不麻烦，我妈没有自己的生活。

　　外婆很偏心，

　　偏心到舅姥爷都过来劝外婆要一碗水端平，偏心到所有人都知道她不喜欢我妈。

　　我曾经为我妈抱不平，但妈妈只是摸了摸我的头然后平静地告诉我说，

　　「我有什么办法，她怎么说也是我妈。」

　　平时外婆需要人的时候，一个两个都没看见，现在居然说我妈不孝顺？

　　我冷笑一声，看着大姨那张伪善的脸，心里升起一团怒火。

　　2

　　我承认我疯了，

　　在我冲进厨房拿刀的时候，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

　　我妈拼命喊我放下刀，外婆躲在人群后面不敢出现，

　　大姨父在旁边骂骂咧咧，但是不敢靠近一步。

　　其实在拿起来的时候，我就已经后悔了，

　　但是看见她们怕成那个样子，我一时间还真没办法放下刀，

　　冲动不是一个好选择，但是也能拿来震慑一下她们。

　　我看着大姨父，他虽然强装镇定，但是声音有些颤抖，

　　「念念，你拿刀干什么？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刚才我也是急了才推了一下你，但那也是为了你好」

　　我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妈在旁边都差点急哭了，

　　她不停地让我放下刀，甚至想上来抢。

　　我乖乖把刀递给妈妈，然后用不解的眼神看着所有人，

　　「你们怕什么？我只是想切块肉做饭而已，外婆不是总说我眼里没活不知道帮忙做饭吗？大姨父反应这么强烈是想今天中午的饭你来做吗？」

　　大姨父哪里会做饭，我当然是故意说的，

　　大姨忙接过话茬，经过刚才的事，她对我有些害怕。

　　「你大姨父怎么会做饭，今天中午我来做饭，念念就别去厨房了，免得身上都是油烟味。」

　　我了然地点了点头，

　　「大姨这么关心我呢，还怕我身上沾到油烟味，那以后做饭就拜托大姨了，当然，你要是累了就换我来。」

　　大姨连连摇头，

　　「做个饭而已，能有多累。」

　　妈妈拉了拉我的袖子，示意我和她过去说话。

　　我看着妈妈满脸担心的样子，安慰她说，

　　「妈，没事，我刚才就是想做饭而已，没想到你们误会了。」

　　妈妈也没办法说什么，只是劝我不要冲动。

　　小姨扫着地上暖水瓶的碎片，经过我刚才那么一闹，

　　一时半会也没有热水，只能重新准备。

　　外婆坐在大姨父旁边，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是在躲我。

　　外婆叹了一口气，眼里蓄满了泪水，

　　「你爸刚走，我的意思是葬礼和酒席的钱，你们三姐妹平摊出。」

　　「也别说我偏心谁，葬礼要准备的东西比较多，秀英和秀丽两个人相互帮着买。」

　　「酒席就秀红一个人辛苦一点了。」

　　「虽然秀红现在是一个人，但是你得出两个人的份，念念她爸虽然和你离婚了，但是名义上，她还是你的老公，这钱，他也得出一份。」

　　「所以酒席，其实也不是秀红你一个人分摊的，你可以找念念她爸说一下，他人好，不会不给的，毕竟你们那么多年夫妻的情分还在这。」

　　「那他不给，就只能委屈秀红一点了。」

　　我在心里冷笑。

　　两个人负责葬礼，一个人负责酒席，就这样外婆还说没有偏心。

　　我爸我妈都已经离婚了。

　　这钱居然都能算在我妈的头上？

　　正常人会这样子地分配吗？

　　摆明了就是欺负我妈。

　　我以为的平摊是结算所有费用，三个人都出一份。

　　外婆这算盘打得真好。

　　我妈当即反对。

　　「既然是平摊，那为什么不能是三个人一起出？我一个人准备酒席怎么看都是我出大头。」

　　「而且，我和念念她爸都已经离婚了，怎么可能再找他付钱，于情于理都不可能。」

　　大姨父随即就嚷嚷起来。

　　「爸都死了，你还在意这么多，说的好像我们占了你的便宜，像我们这种孝顺的人，妈说什么我们都听什么。」

　　「那谁让你要离婚，本来每个人都要出钱，我们家是两个，秀英家也是两个人，怎么到你就一个人？」

　　外婆在一旁附和。

　　我说。

　　「大姨父，你是不会算钱吗？每家出的钱都是固定的，哪里来的我妈少出了钱。」

　　「大姨父，外公一定很欣慰你这么孝顺，既然这样，那你们家出酒席那份怎么样，你不会在意这么多吧？就像你说的，你和大姨一人出一份，这样算下来，你也没出多少钱的。」

　　「你不会不愿意吧？毕竟你这么孝顺是吧。」

　　不就是道德绑架吗？以前上网冲浪可没少看。

　　外婆不满地拍着桌子。

　　「大人说话，你一个孩子别插嘴。」

　　我冷着眼，转头问我妈热水烧好了吗。

　　外婆噤了声。

　　我走到她身边倒满茶水，她却是不敢看我。

　　我在心里暗暗发笑。

　　这样很好，人有的时候，就是要适当发疯。

　　小姨喝了口茶，慢悠悠道。

　　「姐，你这话就不对了，酒席钱就是大头了？这么多年来，我给妈的可就不止这些钱。」

　　「咱一家人谈钱感情不就淡了吗。」

　　我妈咬牙切齿道。

　　「就你给了妈钱？前几年妈生病，住院的钱都是我出的。」

　　小姨一脸理所当然。

　　「你当时又没说钱的事情那谁知道啊。」

　　「再说了，当女儿的老人生病了，出钱看病不是很正常吗。」

　　我吹了口茶的热气，语气从容不迫。

　　「小姨，那这次外公生病住院，你不应该问我们两家要钱啊。」

　　「上次是我妈出的钱，那这次也应该轮到你出了吧。」

　　「你做事情不能只会说不会做啊。」

　　大姨父乐得喝茶，小姨气得没说话。

　　外婆用责怪的语气对着我妈说，

　　「秀英啊，你也觉得妈偏心吗？不是妈说你，你就是太在意钱了，一家人哪有什么钱不钱的。」

　　小姨在旁边煽风点火。

　　「姐，不是我说你，妈说得对，你就是太在意钱了，钱重要还是妈重要。」

　　「平时你没少往妈这边跑，我和大姐还没这个机会。」

　　我笑着看着小姨说，

　　「小姨，你和大姨平时很少往外婆家走动，我知道你羡慕我妈，那这样，这次的钱你出大部分吧。」

　　「也算是给你一个尽孝道的机会。」

　　大姨父也点头应和我，

　　「那就你多出点，我们家没意见，大不了酒席的饮料我们家出。」

　　小姨猛地一拍桌子，

　　「凭什么，说好的三姐妹平摊就应该平摊，我多出算什么事？再说了，饮料又值几个钱。」

　　大姨父也火了，身上的大男子主义不允许他被一个女人拍桌子骂。

　　「跟谁拍桌子呢？看不上我们出饮料的钱，那你就自己全出了。」

　　3

　　外婆眼见情况不对赶紧出声阻止。

　　「我这不也是在和你们商量吗？念念你搭什么话，过去帮你大姨做饭，我们商量正事你过来干什么？」

　　我扯了扯嘴角。

　　「我也想帮忙啊，但是大姨不让。」

　　「我不能听你们说话吗？」

　　外婆拉下脸。

　　「我没说你不能听我们说话，但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你一直守在你妈身边，难道怕我们吃了她？」

　　我点点头。

　　「哦，既然你没说不能听，那我就继续待着也没错。」

　　「算是吧，谁知道你们会怎么对我妈。」

　　外婆气得拿手一直指着我。

　　「怎么和长辈说话的，不知道尊重长辈吗？你妈没教好你吗？」

　　我满脸无辜。

　　「外婆，你干嘛这么生气，我说什么了让你反应这么大。」

　　「我妈教没教好我你怎么知道，你管过我吗？我出生到现在，你有来我家看过我几次。」

第2章 2

　　妈妈用眼神示意我不要再说话。

　　我没再多说什么。

　　外婆捂着胸口，声泪俱下。

　　「我真是命苦啊，一把年纪了还要被外甥女说。」

　　「到底要我做到什么程度，别人家外甥女都乖巧懂事，到我这，遇上个吃不饱的白眼狼。」

　　「我给她打平安锁，扯布做衣服，现在说我不管她，一家子的白眼狼。」

　　我妈攥紧拳头，眼睛都有些红了。

　　「妈，当年秀丽和秀英的孩子刚出生你就准备好了平安锁，就我没有。」

　　「念念四个月的时候你都从来没过来看过，我和你要平安锁，你才给了我一个铜打的。」

　　「我也不是贪一个平安锁，但是你这样做的实在是太难看了。」

　　「还有那个布，是给秀英拿去做衣服多的一些布头，你和我说孩子不用穿这么好。」

　　「但是每年你都给她们俩的孩子扯布做衣服，我连个线都没看见一根。」

　　这些事情是我一直都不知道的。

　　妈妈从来不告诉我这些。

　　但其实我自己也能感觉得出来，但是小时候一直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直到那次过年。

　　那时我爸我妈还没有离婚。

　　我看到他们给了外婆一个大红包。

　　外婆笑眯眯地看着我。

　　那是我为数不多地看到外婆对着我笑。

　　后来，外婆趁所有人都没注意，偷偷挥挥手，示意我跟着她过去。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

　　我知道这是我爸妈早上给她的那个。

　　她告诉我这是给我的压岁钱，只有我有，让我不要告诉别人。

　　我开心地接过来。

　　红包很薄，打开只有一百块钱，但是这也够我开心好久。

　　后来我还是没忍住，用略带炫耀的语气告诉表哥他们，外婆给了我一个一百块钱红包，你们都没有！

　　表哥挠挠头，掏出一个红包告诉我。

　　「这是外婆给我的，里面有五百块钱。」

　　那时我整个人都呆住了。

　　我不记得后面发生了什么。

　　只记得之后我哭着告诉妈妈这个事情，她只是沉默了好久。

　　我看着妈妈颤抖的身体和红了的眼眶，心里的怒火再次被点燃。

　　偏偏这时小姨在旁边用事不关己的态度指责我妈。

　　「都这么多年的事情了，你还记得，你也太小心眼了吧。」

　　「不就是个平安锁和衣服吗？至于记这么多年。」

　　「妈这么辛苦把你带大，你居然还贪她的东西。」

　　小姨还想说什么，

　　但是却被我砸过去的凳子吓得没敢说话。

　　外婆也被吓得停止了她拙劣的表演。

　　我面无表情地过去捡起凳子。

　　「不好意思啊小姨，手滑了，下次一定注意。」

　　「还有，小姨，你别得了便宜卖乖，不然下次我不知道会不会不小心砸到你。」

　　「我作为晚辈，不好意思说什么，但是小姨，做人不能这么不要脸，如果被这样对待的人是你，你怕是早就和外婆闹了吧，说风凉话有意思吗？」

　　外婆过来拉着我的手，试图挽回点什么。

　　我拂开她的手，我怕我再和她接触就会忍不住泼她热水。

　　外婆做样子地擦擦根本不存在的眼泪，开口解释道。

　　「欸，我人有时候会老糊涂，那个布可能是不小心拿错了，秀红你别记着了。」

　　她的解释生硬且敷衍。

　　我懒得再多说什么，大姨父却是突然来了句。

　　「秀红，现在你们家厉害了，念念跟个混混一样，动不动就摔东西。」

　　「所以我就说你别离婚，家里没个男人怎么管得住孩子。」

　　「要是在我家，我女儿这样，我肯定一巴掌打得她找不着北，不把她打出血不罢休。」

　　「简直就是要骑在大人头上，完全没有把大人放在眼里。」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没有说话。

　　外婆做样子地训斥了几句，眼里是看得出来的恶意。

　　我面带嘲笑，上下扫视着他。

　　从我妈离婚那天开始，他就一直摆着张大爷的脸来教训我妈。

　　他觉得离婚是女人的耻辱，不然好好地为什么要离婚。

　　他甚至说男人就是家里的天，你把天都不要了，这个家肯定会散。

　　我以前觉得他是大男子主义，现在才知道他根本就是单纯的蠢。

　　只有小学学历的他，喝醉酒俨然是一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专家。

　　他觉得自己的儿子能考上公务员完全是因为他的熏陶。

　　可实际上，他喝醉酒说的话完全只是道听途说，表哥考上公务员也是他自己的努力。

　　看着他摆出长辈的威严样子，我实在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大姨父，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你想代替我妈管我？」

　　「对，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和二流子有什么区别，你们家就是没个男人。你看看我，家安都考上了公务员，咱们家就他这么一个有出息的。」

　　「大姨父，你这话真有意思，表哥考上公务员那是他自己努力，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以为你喝点酒聊点国家形势就是什么专家了，你以为表哥为什么经常不回家，你但凡少喝点酒，少发酒疯，表哥能上大学期间都不回家吗？」

　　「真亏你说得出来，要把孩子打出血，小时候表哥脸上不都是被你打的伤？」

　　「你以为你是长辈，你就可以随便打骂孩子吗？我真不懂到底是谁给你这样的底气，难道你以为发酒疯是一件很自豪的事情吗？」

　　「自己家里的事情都没处理好还想管我家的事情？少拿长辈的身份压我，你要真想管，刚才我拿刀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话。」

　　「你如果现在还想说我什么，我现在去厨房拿刀过来再慢慢聊。」

　　说完我转身就要去厨房。

　　大姨父吓得站了起来，嘴却还硬。

　　「你拿，我今天倒要看看你敢不敢对我动手。」

　　我回头冲着他笑。

　　「我只是拿个刀而已，你怎么这么怕我会不会动手。不过你都说我是混混了，我有什么不敢的。」

　　我妈拉住我，让我不要去厨房。

　　我以为她怕我一闹和大姨做不了一家人。

　　没想到我妈告诉我后门架子上有斧头。

　　我一惊，

　　妈，你怎么给我憋了个大的？

　　4

　　外婆赶紧上来拉住了我，可能真怕我一冲动做出点什么。

　　不过我怎么可能真的拿刀砍人？

　　现在都是法治社会，砍人肯定会付出代价。

　　我犯不着搭上自己。

　　大姨父被妈妈的一句斧头吓软了腿，低着头闷声喝茶。

　　我一句要不要加点水给他吓得一激灵。

　　我在心里偷着笑。

　　适当发疯可以解决百分之九十的问题。

　　外婆搓了搓手，有些尴尬地想转移话题。

　　「饭怎么还没好，做个饭都这么慢，我去厨房催一下。」

　　我妈却是打断她的话。

　　「妈，先把钱的事情说完。」

　　外婆有些不高兴。

　　「不是都说了，秀英和秀丽出葬礼的钱，你出酒席的钱吗。」

　　「好，那就这样吧。」

　　我偷偷问妈妈为什么要同意。

　　妈妈只是看着我没说话。

　　葬礼上，

　　外婆跪坐在地，哭得撕心裂肺。

　　「建军啊，你怎么就走了啊，你把我一个人留在这，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

　　「你把我也一起带走吧。」

　　说完，她突然冲出房门，

　　我们都被吓了一跳，赶紧追出去拉住她。

　　姑婆在旁边抹着眼泪。

　　「春花，我知道你难过，但是现在孩子们都还在看着，你要坚强。」

　　外婆不说话，只是捂着脸哭。

　　大姨流着泪，走到外婆身边。

　　「妈，你放心，我们三个都会好好照顾你的。」

　　外婆欣慰地拍了拍她的手。

　　「还好有你们三个姐妹在，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活。」

　　周围人都在呜呜哭泣。

　　但是我真的哭不出来。

　　因为我和外公的感情不深，他更喜欢表哥表弟。

　　他一直想要生个儿子，可生了三个都是女儿。

　　他对于外婆偏心的行为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表哥表弟出生后，他经常抱着他们出去散步。

　　嘴里还念着

　　「我的宝贝乖孙。」

　　但是我出生他只是出现了一下。

　　却是抱都不愿意抱我。

　　加上他后面经常生病，也不怎么出门。

　　我除了小时候对他有一点点微弱的印象，其他的，再没有别的感情。

　　身旁的表哥流了几滴眼泪，他还是匆匆赶来的。

　　表弟一声不吭，站在角落默默哭泣。

　　妈妈不停地擦拭着眼泪，我看到她眼睛红彤彤的。

　　看到妈妈这样，我鼻子一酸，眼泪滚滚而下。

　　妈妈没有她的爸爸了。

　　我和表哥表弟一起叠着金元宝。

　　桌子上，外公的遗照正对着我。

　　我们三个没有说话，或者说是根本没有话讲。

　　只是一刻不停地做着手里的事情。

　　走完所有丧葬流程，妈妈明显瘦了一圈。

　　这些天妈妈都没怎么吃饭。

　　我偶尔会听见会有几声哭声。

　　我也偶尔听见外婆她们的争吵声。

　　说实话，我并不想在这待太久。

　　可能说这话会有人觉得我不孝。

　　但是，我从来没有感觉到过外公外婆对我的爱。

　　一刻也没有，我实在没办法像他们一样去哭。

　　5

　　我以为，所有的事情都能这样继续安好地发展下去。

　　我也以为，经过我之前的发疯行为能让外婆放弃在所有人面前指责我妈的想法。

　　可是我错了。

　　葬礼结束后，

　　别人吃完饭就七七八八离开了。

　　只留下几个血缘关系比较近的亲戚。

　　外婆突然在饭桌上哭了起来。

　　坐在旁边的姑婆只当她是想起来我的外公，红着眼安抚她。

　　没想到外婆居然指着我妈让她滚。

　　我妈不说话，但是我看见她的眼眶湿润。

　　姑婆有些生气，外婆居然在这么多人面前突然让自己的孩子滚。

　　外婆沉着脸说。

　　「你滚，我不要看到你待在这里。」

　　舅姥爷劝她不要闹得大家脸上不好看。

　　外婆却是不管不顾，抓着筷子就朝我妈丢了过来。

　　我刚要站起来，妈妈死死拽着我。

　　外婆愈发不讲理，甚至要站起来打人。

　　我妈颤抖着声音问她是什么意思。

　　外婆却是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

　　「你爸死了，秀英和秀丽都出钱出力，你不管不顾就算了。」

　　「我说让你们平摊钱，你也觉得我在占你便宜。」

　　「甚至让你女儿来和我闹，我一把年纪还要被人欺负。」

　　「我和你爸辛辛苦苦把你带大，不求你一粒米，现在连个棺材钱都舍不得给你爸出。」

　　「你真是没有良心啊。」

　　外婆憋着这么多人的时候才骂，

　　无非就是觉得我妈不敢在这么多人面前和她吵。

　　毕竟传出去就是我妈不孝。

　　在农村，你不孝是会被人戳脊梁骨骂的。

　　但是我管不了这么多。

　　我站起来，直接就是把桌子掀翻了。

　　「外婆，你说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我妈没有良心。」

　　大姨父猛地站起来，用手指着我骂。

　　「死丫头，你怎么和你外婆说话呢？现在还敢掀桌子了，这么多长辈在，你有没有把我这个大姨父放在眼里。」

　　「你是个值得让人尊敬的长辈吗？天天不是拍桌子就是喝酒发酒疯，你有一点长辈的样子吗。」

　　外婆也指着我骂。

　　「你和你妈一样，没良心，你外公死了我都没看见你哭。」

　　「我哭了，我只是没有你哭得那么夸张，难道你要我哭到晕过去才是哭吗。」

　　「外公死了，本来大家都很难过，外婆你为什么要突然在人多的地方说我妈不好，我妈没良心。」

　　「你难道连外公最后都不想让他安宁吗，有什么事情不能以后再说。」

　　「为什么要故意选在这个时候吵，你为什么要弄得这么难看。」

　　「我都要怀疑你是故意的。」

　　外婆一愣，随即又哭嚎起来。

　　「哎呀，我真是命苦啊，老二不孝就算了，自己的外孙女又嫌我烦，找事情。」

　　我妈终于忍不住说话。

　　「妈，我不知道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能高兴，是你自己说让我一个人出酒席的钱，现在又来说我连给爸买棺材都不愿意。」

　　「酒席钱我出了，葬礼的钱我也出了，这几天我根本都没有怎么休息，你还说我不管不顾。」

　　「我怎么做你都不满意，我想着爸都死了，这些钱我作为女儿必须得出，你又要说我不孝顺。」

　　「现在更是直接当着别人这么多人的面前说我没良心，让我滚，你说我哪里还做的不好？」

　　姑婆也觉得外婆做得有些过火。

　　「今天这么多人在，你搞这些事情是要干嘛，你就不能让建军走得安心一点，你就一定要别人知道你家里那些事情？有什么事情不能以后再说？」

　　舅姥爷抽着旱烟，烟雾缭绕。

　　外婆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地抹着眼泪。

　　大姨上去扶着外婆，话里话间都是责怪的意思。

　　「秀英，就算妈再怎么错了，那她也是你妈，你怎么能让念念把饭桌都掀了。」

　　「前两天更过分，念念还拿刀出来吓唬我们，我们也就算了，这可是她外婆啊，她都不怕吓到老人」

　　我委屈地低下头。

　　「我只是想去帮忙做饭而已，谁知道你们误会了。好端端的，我怎么就拿刀吓唬你们了。」

　　「你们又没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我至于拿刀干嘛吗？」

　　「我刚才只是因为激动了，所以才把桌子掀翻了，大姨，你不会就抓到这一点就觉得我不尊重外婆吧。」

　　「都是一家人，你为什么要这样说我？」

　　大姨没话说，只能看着小姨。

　　小姨还是那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念念啊，大姨只是担心你学坏了，你那说的是什么话。」

　　「正因为是一家人，所以有时候讲话就是会难听一点，但那都是为了你好。」

　　「你看，现在你们这么一闹，别人都知道我们家的事，你外公也走的不安宁。」

　　我有些好奇地问她。

　　「那如果外婆是让你滚，你怎么做？」

　　小姨愣了一下，随即教训起我。

　　「你这孩子，你外婆会平白无故说这种话吗？那肯定都是有原因的。」

　　我心里冷笑，小姨的意思很明显。

　　就是我们做了什么才会让外婆说这种话，归根结底，还是我们的问题。

　　我刚想说话，没想到却被我妈抢先一步。

　　「那你说说是什么原因？」

　　小姨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我看着小姨，笑着说。

　　「小姨，你还记得我上次说什么吗？」

　　「我一直都知道我是晚辈，可你不能一直拿长辈的身份来压我吧！还是那句话，巴掌不打到你身上，你永远不知道痛。」

　　外婆双手拍腿，嘴里一直嚷嚷着。

　　「不得了了，老头刚走就有人欺负我了，我真是打不得骂不得啊。」

　　我看着这一幕有些无语。

　　「外婆，你骂我妈的还少吗？」

　　「前几年你住院，我妈一直费心费力照顾你，你非要说我妈苛待你，天天给你喝白粥。」

　　「那明明是医生说让你饮食清淡，而且是你自己说要喝粥。你还说我妈没良心，你一直骂我妈抠门，舍不得给你买好的东西。」

　　「你的手机，你房间的空调，不都是我妈给你买的吗？我妈怕你要洗衣服，对腰不好，特意给你买洗衣机，你非要说我妈就是想浪费你的电，这洗衣机还不如卖给别人。」

　　「我妈说帮你交电费，你又要说我妈是钱多的没地方花，与其交电费，还不如给你。」

　　「外婆，如果你真的像你自己说的，从来没偏心哪个孩子的话，那现在又是为什么？老人无德，家人不和。」

　　舅姥爷都听不下去了。

　　「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秀红对你这么好，你还不满足。平时的时候就算了，谁不知道你偏心偏得没边了。」

　　「我都没说什么，但是今天的时候你居然还要挑事情，好好地把今天过了不就好了吗？」

　　「你一定要在别人面前丢脸吗？你真的是老糊涂了你，你以为别人听到这些事情会可怜你吗？别人只会在背地里看你笑话。」

　　「你真的是白活那么多年了。」

　　舅姥爷一口气说了很多，脸都气红了。

　　外婆嗫嚅着嘴唇，半天说不出话来。

　　其实这句话也是我想说的，只是我作为一个小辈，实在是不好这样和长辈说话。

　　就算我真的很讨厌她们，

　　我如果真的这样做了，说出去不管我再怎么有理，

　　别人也还会说我这个做小辈的不对。

　　她又故技重施，抹抹眼泪。

　　「我，我这不是因为建军死了，一下子脑子就糊涂了呗。」

　　「秀红啊，妈只是嘴快了点而已，没什么意思。」

　　「外婆，那你这糊涂了也太多年了吧？我不希望你到以后也一直是个老糊涂。」

　　我妈冷着脸看她，我对外婆已经是说不出来的什么感觉了。

　　外婆见没人理她，只能不情不愿地说，

　　「欸，秀红，我年纪大了，有时候讲话就是会糊涂一点，你应该知道我没什么意思。」

　　「明天早上，你不要回去了，在这里吃吧。」

　　稀奇。

　　每次去外婆家，她从来没有留过我们在她那边吃饭。

　　妈妈面无表情。

　　「不用了，懒得麻烦你，我们明天一早就走，在你这吃饭，还浪费你两个碗。」

　　外婆有些尴尬。

　　「怎么会麻烦，我知道这两天你挺辛苦…」

　　妈妈打断了她。

　　「真的不用，我明天早上还有点事情赶着回去，你就给秀英秀丽做饭吧。」

　　外婆还想再说点什么。

　　舅姥爷敲了敲旱烟，而后慢悠悠道。

　　「秀红都说不用了，平时真的要你对她好点，你又不听，这次你还说那种话，我真不知道你是糊涂还是精明。」

　　外婆尴尬地笑了笑。

　　这饭被我掀翻了，也实在没办法吃。

　　我们随便拿了点水果就去房间睡觉。

　　妈妈一直没说话，我也有点拿不准。

　　妈妈突然认真地看着我。

　　「念念，你告诉我，你怎么突然变了一个性格，平时你明明怕大姨父怕得很，这次你居然敢直接怼他。」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挺好的，平时我一直忍着不说，不是真的怕她们。」

　　妈妈的声音突然低落。

　　「我只是想着，她毕竟是我妈，再怎么样我也不能不管她，但是没想到她这次完全不把我当回事，我真的心都寒了。」

　　「之前一直说要出国，但是我怕她身边要人我不在，就一直把出国的事情耽搁了，过几天咱就走吧。」

　　「我真的是心寒了，明明都是她的女儿，为什么就偏偏对我这样？」

　　我有些心疼，如果之前的我能早点硬气起来。

　　妈妈起码不会被这样欺负。

　　6

　　我知道妈妈一晚上没睡。

　　她晚上一直翻来覆去，明显是想着事情。

　　我没去问，只是默默陪在妈妈身边。

　　第二天一大早，

　　我们收拾收拾就准备离开。

　　没想到外婆居然叫住了我们。

　　她客气了几句过来吃饭。

　　我们当然不理。

　　外婆支支吾吾，一看就是有话要说。

　　我实在是不想浪费时间。

　　「外婆，你还有事吗？」

　　外婆眼睛一亮，随即不好意思地笑着。

　　「那个洗衣机前两天就坏了，我这身体洗衣服，腰会痛的。」

　　妈妈有些好笑地看着她。

　　「你不是说不用洗衣机吗？你不是说浪费电吗？」

　　外婆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问我妈什么时候喊人过来修一修，或者。

　　「你要么给我买个新的吧，这个洗衣机质量也不是很好，我就用了几次就坏了。」

　　我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妈妈却是笑着说道。

　　「买什么洗衣机啊，这多浪费电啊，而且你说了，买洗衣机占你空间。」

　　外婆有些急了。

　　「那不行的，没洗衣机我怎么洗衣服，我这年纪一大把的，我连衣服都拧不干，你要是不给我买洗衣机，我就把衣服丢你家让你洗。」

　　我真的很震惊，我听到的是正常人类会说出来的话吗？

　　偏偏这又是我亲耳听到的。

　　妈妈收回目光，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给我洗？那你就放我家门口吧，等过年的时候我再回来用洗衣机帮你洗。」

　　「那或者你给她们两个洗，她们不会连衣服都不帮你洗吧。」

　　「没关系外婆，你可以和大姨小姨她们要钱买衣服，她们那么孝顺不会不给你买吧？」

　　外婆气得在原地直跺脚。

　　我们尽最快办理好了出国的所有证件。

　　当我们坐在飞机的那一刻。

　　我再次看到妈妈露出了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