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泥雕

第1章 01

　　弟弟下葬那天，妈妈像是疯了一样冲出了家门。

　　三天后，她捧着一个黑黢黢的童子泥雕，脸上挂着诡异的微笑。

　　不久，一向重男轻女的奶奶死了，死的时候身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牙印。

　　1

　　「顺弟，迎弟，你们以后每天晚上都要把弟弟放到你们屋里，用白肉伺候他，懂了吗？

　　伺候好了，你们就能又有弟弟了。」

　　妈妈弯下身子，指着桌子上那个黑黢黢的泥娃娃塑像，一脸虔诚，语气之中充满了狂热。

　　这个又臭又脏，木头一样的烂泥雕能让我弟弟回来？

　　每天还要喂给他肉？

　　「妈，这是什么肉呀，好香。」

　　迎弟一双大眼睛好奇地看着桌子上那碗散发奇异香味儿的白肉，忍不住流了口水，将脏兮兮的手指放到嘴巴里吮吸了起来，吧唧吧唧的响。

　　妈妈听了迎弟的话，脸色一僵，挂着诡异的微笑，脖子僵硬地转过来看着妹妹，两根枯枝一样的手指掐着妹妹的脸说：

　　「这肉只能弟弟吃，你不能偷吃，懂了吗？」

　　弟弟还活着的时候，家里的好东西都是优先给他吃。

　　现在他死了，哪里还有什么弟弟？

　　我看着桌子上那个黑黢黢脏兮兮的雕像，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哇」的一声，妹妹哭了起来！

　　2

　　妈妈就像是要把妹妹的脸给抓下来一样，两根手指头紧绷，任妹妹怎么哭喊都不松手。

　　很快，妈妈掐过的地方就肿了一大片，而她却一直重复着一句话：

　　「这肉是龙娃的，你们不能吃。

　　这肉是龙娃的…….」

　　说这话的时候，妈妈眼睛里闪烁着绿色的光，就像是打量猎物一样。

　　「妈妈，我知道了，我不吃，我不吃！」

　　妹妹撕心裂肺的哀求，她的整个脸已经快被妈妈拽了下来。

　　但妈妈就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一样，尖锐的手指头很快就把妹妹给掐出血来。

　　「哭什么！！闹什么！！你们两个赔钱货也不知道出去赚钱？！」

　　妹妹的哭闹声很快就引来了奶奶的不满，她抄起笤帚狠狠地抽打在妹妹的脑袋上，恶狠狠的骂道：

　　「赔钱的贱货！都是因为你龙娃才会去河边玩，你怎么没代替他去死？你还活在这里干什么？挡了我孙子的活路！」

　　奶奶抽妹妹抽累了，歇了一会儿转身对着妈妈抽了起来：

　　「生不出来男孩的贱玩意儿，生两个女孩，成心要吃垮我们家？」

　　妈妈被奶奶抽的一道青一道红的，不敢还手，中了邪一样嘴里不断的念叨：

　　「我生了男娃就不敢有人再欺负我了，我生了男娃就不敢有人在欺负我了。

　　过几天，龙娃就能回到我身边了。」

　　说这话的时候，妈妈的脸上挂着神秘诡异的笑容，死死的盯着桌子上的泥塑。

　　而龙娃，是我弟弟的名字。

　　3

　　「迎弟，你想要个弟弟吗？」

　　被奶奶赶出家门在山上割草的时候，我随口问了迎弟一句。

　　「想。」

　　迎弟睁着天真无邪的大眼睛，想也没想就说。

　　「为什么呀？」

　　「因为有弟弟了我们就不用被奶奶打的这么狠了，爸爸也不会老打妈妈了，妈妈也不会老打我了。大家都开开心心的，我也不用挨打了。」

　　「那要是奶奶和妈妈她们都不在了呢。

　　爸爸也不在了。」

　　「那不想了。」

　　迎弟摇了摇头说：

　　「弟弟在家总是欺负我，妈妈还说弟弟凶一点好，以后不会受欺负，弟弟还总是不让我上桌吃饭，说我不配和他在一起吃饭。」

　　我看了一眼迎弟脸上刚刚被奶奶抽出来的血印子，看着她的眼睛和她相视一笑。

　　我们不约而同的将那个秘密埋藏在心底，永远都不会对别人说出来。

　　龙娃的死，就是因为太骄横，非要去河中央捡好看的石头才死的。

　　和迎弟没有任何关系。

　　4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那个叫阴童子的雕像似乎有一种魔力一样，不管我在哪个角落睡觉，总感觉一道阴冷粘腻的目光趴在我身上，而那目光之中，似乎还包含着某种怨恨的情绪。

　　「姐姐，我睡不着，那个雕像好像在看着我。」

　　「不要怕，妈白天不是给了你一个红绳吗？你把红绳戴上。」

　　说着，我不经意的将手上的红绳给解了下来，借着昏黄的灯光悄悄打量它。

　　这红绳不知道由什么材质做的，上面有一股香烟灰一样的气息，而且颜色也不是纯正的红色，是一种暗红色，锈迹斑斑的，好像是血一样，看上去就像是有人用香纸编出来的。

　　拿下红绳后，一道红色的疤痕赫然出现在我的手腕上，伤疤的周围隐隐露出血迹，和红绳的形状严丝合缝。

　　就像是红绳咬的一样。

　　「姐，我还是睡不着，你去把那个雕像给挪挪吧，看着怪吓人的。」

　　迎弟一个人在被窝里哀求道。

　　「唉。」

　　我无可奈何的叹息一声，她胆子小。

　　穿上衣服，我轻手轻脚的来到桌子上供奉阴童子的地方，拿起阴童子就要给他换个地方。

　　但我的手指还没有触碰到阴童子呢，就闻到一股奇妙无比的肉香钻入我的鼻孔，侵入我的味蕾。

　　那香气比我闻过的所有香味儿都要迷人，简直就是天底下最迷人的气息。

　　一时间，我忘记了所有的烦恼，忘记了酗酒打人的爸爸、尖酸可怕的奶奶，以及神秘诡异的妈妈。

　　我又想到了村里有老师，还能上学的时光。

　　那是我最快乐的时间。

　　那感觉好像是上了天堂一样。

　　不由自主的，我的手指搅拌了一下碗中的白肉，忽然呆住了。

　　碗里的白肉下面，铺满了灰白的头发。

　　而且白天还是满满一碗的白肉，今天只剩下了一半！

　　有人吃了白肉！

　　我瞬间清醒过来，不敢再碰那白肉一下。

　　5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有亮呢，我和迎弟房间里的门就被拍的山响。

　　「顺弟！迎弟！你们两个快开门，妈要来接你弟弟！」

　　我打开房门，母亲一下子冲到昨晚供奉阴童子的位置上，看了一眼空荡荡的碗，脸上露出了满意之色。

　　然后，她就像是抱一个婴儿一样，把阴童子抱在怀里，口中甚至还哼着一首童谣，目光之中充满了慈爱。

　　那慈爱，是我从来没有在妈妈身上见到过的。

　　「顺弟，迎弟，你们两个记好 以后这就是你们的弟弟了。」

　　母亲忽然一脸认真的看着我和迎弟，用一种不容拒绝的声音说。

　　「好，我知道了。」

　　「妈，我也知道了，以后这就是我弟弟了，我会像爱龙娃一样爱她的。」

　　迎弟乖巧的点头，特意强调。

　　迎弟从小就胆子小，不受家里人待见，谁不高兴了都能打她来出出气，所以迎弟总是要表现出乖宝宝的样子来讨好别人，这样才能少挨一点打。

　　我的鼻子忽然一酸，感觉有些对不起迎弟，对她有些愧疚。

　　我不应该利用迎弟的。

　　6

　　吃早饭的时候，只有爸爸和奶奶才允许上桌。

　　我和迎弟还有妈妈，都要蹲在角落里吃。

　　用奶奶的话说就是：

　　「一堆赔钱货也想上桌？」

　　吃饭时，妈妈毫不忌讳的解开了胸前的衣服，要给阴童子喂奶。

　　「龙娃多吃一点，吃好了以后就能保护妈妈了。

　　你快快长的壮壮的，妈妈就不受人欺负了，妈妈就能上桌吃饭了。」

　　妈妈一边喂奶一边絮絮叨叨，好像是在期盼未来的美好生活。

　　但是等不及龙娃长大，妈妈就被奶奶一脚给踹到了地上。

　　「你这个扫把星，拿一个泥雕来当儿子，你是疯了吧！

　　你不嫌丢人，我还嫌弃丢人呢！」

　　爸爸也很快被奶奶的吵骂声赶来，看到妈妈的样子之后，气不打一处来，狠狠的踩在阴童子的脑袋上。

　　阴童子本来就是泥雕，哪里经得起这种重击，被爸爸一脚踩的四分五裂。

　　但不知道是不是幻觉，我分明看到了阴童子的嘴角流出了一丝红色的血液，一双眼睛面无表情地盯着爸爸笑着。

　　7

　　「妈，我给弟弟拼一起吗？」

　　爸爸和奶奶走后，我小心翼翼的跑到了妈妈的面前，轻声问道。

　　「不用了，你弟弟会自己回来的，不信你等着瞧。」

　　妈妈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已经碎成了一地的阴童子，声音空洞冷漠，就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木头人一样，脸上挂着机械的微笑，好像一个牵线木偶。

　　会自己好的……

　　我重复了一遍这句话，感觉不寒而栗，后背被冷汗打湿了一片。

第2章 02

　　8

　　奶奶的尸体是在后院被发现的，她的整个身子直挺挺的倒在地上，身上没有明显的伤口，无疾而终。

　　「快埋了，快埋了，在家里晦气死人了。」

　　满身酒气的爸爸嘟嘟囔囔的说，厌恶的捂着鼻子，指挥我拿一张草席把奶奶放到后山去。

　　说完之后，他就要去找他的狐朋狗友打牌，丝毫没有因为奶奶的死而流泪。

　　在爸爸转身的时候，我忽然发现他的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少了一大片。

　　我看着躺在地上的尸体，有些犯难。

　　这倒不是因为我害怕，而是我的力气太小了，奶奶还活着的时候就人高马大的，现在死了恐怕更沉了。

　　但当我试图把奶奶给抬起来时，结果却出乎了我的意料。

　　奶奶的尸体就像是一张纸一样，没有一点重量，被我轻轻松松的拾了起来，两层皮之间摸不到一点肉。

　　抬起奶奶后，我也看清了她的脸。

　　一张被吓得惨白，尖叫的脸，像是碰到了什么大凶之物。

　　「奶奶身上的肉，去了哪里？」

　　我看着奶奶身上密密麻麻的牙印，不敢多想，卷了个草席要把她扔到后山。

　　9

　　回来的时候，一个穿着道袍，手拿浮沉的道士拦住了我的去路。

　　「姑娘，你家里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邪事儿，身上的煞气怎么这么重。」

　　「刚埋了两个人，身上的煞气能不重吗？」

　　我心中暗想，打量着这个穿着干干净净，一尘不染，说话做事都和粗鲁的村里人大不一样的道士问道：

　　「道士，你从哪里来？」

　　「我从北方城市那里来。」

　　「城市离这里多远？用脚走几天能到？」

　　「大概二十天吧。」

　　道士看了看瘦弱的我，低头沉思了一下说：

　　「你这么小恐怕要三十天才行，而且晚上很危险，你不怕黑吗？这森林里还有豺狼虎豹。」

　　「不怕，我什么都不怕。」

　　我摇了摇头坚定的说。

　　只要能离开这里，去大城市，我就什么都不怕。

　　我从前听来支教的老师说外面的大城市特别好，不用每天呆在山里割猪笼草，城市里灯红酒绿，还有汽车，飞机…….

　　总之，只要能离开这里，我什么都不怕。

　　「姑娘，我看你也是个苦命人，你家里除了你还有其他人吗？」

　　道士盯着我的脸看了好大一会儿，长叹一声问道。

　　「没有，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没有弟弟妹妹。」

　　「好，这个黄花木牌子你拿着，晚上放到床头，可以保护你。」

　　道士拿出了一个暗黄色的木牌，递给了我。

　　我握紧了黄花木牌子，就像是握住了通向未来的钥匙。

　　10

　　我回到家的时候，父亲还在外面喝酒没有回来，家门口只剩下妹妹一个人蹲着。

　　「姐姐，你终于回来了…….」

　　见到我之后，迎弟像是见到救命稻草一样抱住了我，小脸被吓得惨白，整个人颤颤巍巍的，好像是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树苗一样。

　　「唉，可怜的迎弟。」

　　我暗暗的叹息了一声，握紧了口袋里的黄花木牌子。

　　「弟弟回来了…… 」

　　许久之后，迎弟才缓过神来，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我说：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真的不是故意让弟弟去河里的……..」

　　「迎弟，你瞎说什么，让妈知道你就完蛋了！」

　　我赶忙捂住了迎弟的嘴巴，神色慌张的向屋内张望，确保妈妈没听到才轻声对迎弟说：

　　「弟弟的死，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懂了吗？」

　　「姐姐，当初是我告诉弟弟河中间有最漂亮的鹅卵石，弟弟才会去那里捡石头，不然弟弟也不会死。」

　　「我真的只是想救弟弟一下，那样弟弟也就不会随便欺负我，对我好一点了…….妈也是，我要是救了弟弟，她说不定就会拿正眼看我，不再总是打我了呢。」

　　迎弟一边哭一边说，我却沉默了下来，知道弟弟的死没有迎弟想的那么简单。

　　但是我不能告诉迎弟。

　　11

　　「顺弟，迎弟，你们的弟弟就快要回来了，高兴吗？」

　　就当我和迎弟在门口说话时，妈妈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我们的背后，笑呵呵的问道。

　　不过那笑声空洞无比，就像是从没有感情的木偶人嘴巴里说出来的一样。

　　而且妈妈平常走路的声音不是很大吗？现在怎么走路没有一点声音，轻飘飘的就像是纸片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出现在了我的背后。

　　「开心，有了弟弟，以后谁都不敢欺负我们了。」

　　我看了一眼母亲身上被父亲的拳头还有奶奶的笤帚打出来的青一块紫一块的斑痕，强行笑着说。

　　「对，有了弟弟，谁都不敢欺负我们了!，弟弟会保护我们的！」

　　迎弟躲在我的身后，带着哭声说。

　　不过母亲的注意力全都被她怀中的弟弟给吸引了过去，根本懒得询问迎弟为什么哭泣，抱着越来越像婴儿的弟弟哼着歌儿喜滋滋的走开了。

　　妈妈抱着弟弟走的时候，我亲眼看到了她怀中的弟弟忽然扭头对着我诡异的一笑，那笑容和正常的婴儿无异。

　　我知道，总有一天，他也会找我来复仇。

　　12

　　夜晚给弟弟上白肉的时候，我特意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他一次，发现他比白天更加的逼真了，原本粗糙不堪的皮肤变得细皮嫩肉，面部也逐渐的圆润了起来，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可爱的宝宝一样。

　　但是我一直知道，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宝宝其实是个食人血肉的饿鬼。

　　「弟弟，我知道你想找我复仇，但是我要活下去，离开这里。」

　　我想去大城市，不想一辈子烂在这里。

　　和那个面带诡异微笑的泥雕对视了一眼，我默默的说。

　　安置好了弟弟以后，我将妈妈给我的红绳悄悄取下，放到床头。

　　13

　　我是被迎弟低低的抽泣声给吵醒的，我睁开眼睛时，发现一个干瘦的黑影压在迎弟身上，嘴里嘟嘟囔囔的骂着赔钱货，身上满身的酒气，熏的我想吐。

　　「赔钱货！老子把你养活这么大，你一点用都没有，赔钱的货色…….」

　　这熟悉的骂人的语句我已经在过去的时十年间听了无数次，早已经耳熟能详。

　　「再忍一忍，马上就能离开这里。」

　　我握紧了拳头，强迫自己装作什么都听不见。

　　迎弟被那个黑影压下，什么话都不敢说，根本挣扎不过他。

　　「姐姐，救命！」

　　一片纷杂中，我听到迎弟弱弱的叫了一声，好像一个被抛弃的小猫咪一样。

　　「对不起，迎弟。」

　　我终于忍受不了，拿起放在床头的剪子冲到了迎弟的床上，对着那个黑影狠狠的刺了下去。

　　「啊！赔钱的贱货!」

　　黑影吃痛的骂了一声，骂骂咧咧的一瘸一拐跑了出去。

　　「姐姐，为什么我们这么惨，谁都可以欺负我们？连爸爸也不喜欢我们？」

　　黑暗中，我听到迎弟声若蝇蚊，带着哭腔问我。

　　「因为我们是女孩，所以别人都说我们是赔钱的贱货，迟早泼出去的水…….」

　　「我之前听村里的来支教的老师说外面的世界很大，那里女孩子也不会受到欺负，是真的吗？

　　姐姐你一定要想办法去外面。」

　　14

　　第二天吃饭的时候，我看到爸爸腿上捂着一个血窟窿，嘴里哼哼唧唧的。

　　「妈的，昨天去山上打猎让一只野猪给挑了。」

　　见我盯着那个血窟窿，爸爸怒骂了一声道。

　　我听了好笑，他哪里有胆量去山上打猎？在家里打孩子还差不多。

　　不过因为「弟弟」越来越像个人的缘故，妈妈被准许上桌吃饭，她和昨天一样怀中抱着那个诡异无比的泥雕，口中哼着歌谣，和一个慈爱的母亲没有差别。

　　「妈妈的！哼哼唧唧的烦死了！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父亲忽然暴怒起身，狠狠地把一个陶碗摔到了地上。

　　尘土飞扬。

　　但是母亲根本没有在意他的话，他的全部注意力都被弟弟给吸引了过去。

　　「老子说你不要再唱歌了！」

　　爸爸掐着母亲的脖子，将她推到墙上恶狠狠的说。

　　「快了，快了……」

　　妈妈的脸被掐的紫青，怀中的弟弟也被迎弟给接了过去。

　　「快了，快了。

　　我儿子就快回来了。」

　　「你犯什么神经！把一个泥雕当成自己的儿子！」

　　父亲掐的更狠了，粗声粗气，酒气喷了母亲一脸。

　　但母亲根本没有在意，眼神狂热的重复着一句话:

　　「等我儿子回来，就没人敢再欺负我了。」

　　砰！

　　说完这句话，父亲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身体像一个气球一样急剧缩小，和奶奶的死相一模一样。

　　我再凑近去看时，发现父亲的身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牙印，像是被什么咬过一样!

　　15

　　我忽然明白了什么，发疯了一样向妹妹的屋子里跑去！

　　妹妹昏倒在了弟弟的面前，手腕上血流了一地，顺着她小小的身躯向外流去。

　　而妹妹的小脸惨白，像是被面粉给刷过一遍一样。

　　看到我进来的时候，她努力的冲着我笑了一下，然后才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睛。

　　我知道那个笑容的含义。

　　她替我保管了弟弟死亡的真相。

　　破烂的桌子上，阴童子的雕像越发的栩栩如生，眼神中亮着诡异的红光，已经与一个真人小孩一模一样了。

　　16

　　家里接二连三的死人很快就惊动了村长，村长和我妈妈商量要请一个神婆来去去煞气，为家里祈福。

　　「村长说什么都可以，反正俺只要有儿子就行了。」

　　不管村长说什么，妈妈都像是没听到一样，只是一个劲儿的点头，脸上挂着满足而幸福的微笑。

　　我看着妈妈的微笑，不寒而栗。

　　爸爸死了，妹妹也死了，下一个是不是就是我了？

　　但在这人群之中，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给我黄花木牌子的道士！

　　「姑娘，你们家里煞气太重，如果不做法收了这煞气的话，这煞气恐怕还要继续杀人，到时候你们家恐怕会鸡犬不留呀。」

　　「妈，这道长说要收一收我们家的煞气，不然我们全都要死光了！」

　　我推了推妈妈的手，轻声警告她，希望她能清醒一点。

　　「随便随便，道长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妈妈笑呵呵的说，完全没把我的话放到心上。

　　那道士面色凝重的看着我们家一圈儿，最后把目光放到了妈妈怀中的弟弟身上。

　　「是阴童子，怎么还有人敢养这么邪恶的东西。」

　　道长喃喃自语。

　　17

　　「道长，阴童子是什么？」

　　虽然我心中也猜了个大概，但还是好奇的问道。

　　「阴童子专门吃人血肉，而且阴童子越往后胃口越大，到最后不把一家人给吃光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听了道长的话，倒吸了一口凉气。

　　把这一家人吃的鸡犬不留才结束。

　　那妈妈岂不是也会被吃掉。

　　哪知道妈妈听到道士说这话之后，立马就变了脸色，恶狠狠的冲着道长骂道：

　　「哪里来的胡说八道的东西？嘴上也没个把门儿的，这是我儿子，哪里是什么吃人的妖怪！」

　　如果妈妈怀中的弟弟不是吃人的鬼怪，那爸爸和奶奶又是怎么离奇死亡的呢？

　　「唉，姑娘你自求多福，记得用我那块黄花木牌子，关键的时候它可以救你一命。」

　　道长说完这句话，就叹息了一声离开了我家。

　　我看着道长走的越来越远，咬了咬牙，大着胆子跟了上去，恭恭敬敬的问道：

　　「道长，从这里一直往北走，走三十天就是城市？」

　　「对了，三十天就是了，不过你要小心晚上有豺狼虎豹，还有吃人的大蛇。」

　　道长面带悲悯的看着我，什么都不说走了。

　　「那道士走了吗？」

　　回到家之后，母亲冲着我问道。

　　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了血色，原本粗大的腰围还有肥大的面庞也变得如同皮包骨头一样。

　　这一切，都在短短的一个星期之内发生。

　　如果不是每天都和母亲生活在一起，我肯定认不出来她。

　　「走了。」

　　「呸！真是晦气！你赶快拿一盆水泼到我们家门口，去去晦气！」

　　18

　　妹妹死后没几天，妈妈怀中的阴童子就不行了。

　　他整天整天的在母亲的怀中哇哇大哭，原本光洁的皮肤变得好像小老头一样皱皱巴巴的，一双眼睛之中再也没有了当时的灵气，身体也变得只有原来三分之二这么大。

　　我知道，这是他饿了，但是他已经没有事物了。

　　「龙娃，龙娃你怎么了，你不要吓娘呀！」

　　妈妈紧张的拍着弟弟的身体，眼泪汪汪的说。

　　对她来说，弟弟现在就是她的命根子。

　　但是不管母亲怎么拍弟弟，弟弟的身体都没有一丝好转，而是日渐的枯萎了下去。

　　「算了，还是去请黑婆婆吧。」

　　中午的时候，母亲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抱着弟弟跳上了村里唯一一辆公交车。

　　19

　　下午，一个佝偻着身子，像老鼠一样的老太婆跟在母亲的后面，拄着一根枯木拐杖，来到了我家。

　　「咦，这里怎么还有一个姑娘。」

　　看见我的时候，黑婆婆的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色，转身窃窃私语对母亲说：

　　「她怎么还在这里？你没按照我说的做吗？」

　　「婆婆！我哪里敢不按照您说的做，您让我做的，我全都照做了一遍，不敢不做呀！」

　　母亲声泪俱下，跪在那黑婆婆的身前，祈求黑婆婆救一救我弟弟。

　　黑婆婆一双阴狠的小眼睛狐疑的在我身前扫了好几遍，最后不知道在母亲的面前说了什么。

　　母亲随即转身，眼中冒着绿光，像是狼一样在我身上打量了好几眼。

　　「小崽子，原来是你干的好事儿。」

　　我听到她咬牙切齿的说。

　　「算了，冤有头债有主，既然我来了就要把这件事情处理好。」

　　黑婆婆站在我面前，和颜悦色的说：

　　「姑娘，你想不想要个弟弟？」

　　「婆婆，我想。」

　　我违心的开口道。

　　其实我一点都不想要个弟弟，有了弟弟之后我就要给弟弟当牛做马，一点儿做不好妈妈还要劈头盖脸的打我。

　　但是我不敢说实话，如果我说了实话，恐怕又要挨打。

　　「好 这才是好孩子。」

　　黑婆婆把弟弟放到我手里，郑重其事的嘱托：

　　「晚上睡觉的时候，把你的头发放到弟弟的碗里，两天后弟弟就该回来了。」

　　「赔钱货！这次要是让我知道你敢耍什么花招，你就等着吧！」

　　婆婆的话刚说完，妈妈就掐着我的脸咬牙切齿的补充。

　　我知道，在她心里弟弟大于一切。

　　哪怕我们一家都死光了，弟弟也要活下来。

　　我看着妈妈原本丰腴高达的身形变得如今这般皮包骨头，心慢慢的冷了下去，对着妈妈甜甜的一笑：

　　「放心吧， 妈妈。」

　　20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将道长给我的牌子挂到床边，一直睁着眼睛躺在床上。

　　我知道，弟弟今天也会来找我。

　　「龙娃，你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不听话，要怪就怪妈妈把你宠坏了 冤有头债有主，你不要来找我。」

　　我心中一直默念这句话，眼前慢慢浮现出了那天我，迎弟，还有龙娃三个人在河里的场景。

　　「龙娃，你不要去河里，河里危险。」

　　迎弟冲着向河中央走去的龙娃大喊道。

　　「你们两个少管本大爷的事儿，小心我回家了让妈打死你们！」

　　龙娃根本不听迎弟弟劝阻，叉着腰趾高气扬的向河中央走去。

　　因为迎弟告诉过他，河中央有好多好看的石头。

　　「哈哈，好漂亮的石头！」

　　龙娃举起一个圆润的鹅卵石，兴奋的大叫：

　　「喂!你们两个，还不快来帮本大爷！」

　　「姐姐，我害怕，我们不要去了吧。」

　　看着湍流的河水，迎弟小声哀求道。

　　「你去上面吧，我去看看他。」

　　害怕龙娃出什么意外，我向河中央走去。

　　「啊！救命！救命呀！」

　　我还没走几步，就听到了一声救命的声音！

　　这声音，是龙娃在求救！

　　龙娃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一个水流打进了深水里……

　　我和迎弟都害怕极了，迎弟要上去救龙娃，被我死死的拉住：

　　「你不要去，我去！」

　　我飞快的向河中央跑去，看到龙娃一个人在深水里求救，他的脚下好像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一样，挣脱不得，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哀求。

　　「快抓住我的手！」

　　我冲着龙娃伸出手，焦急的大喊。

　　可是他根本勾不到我的手。

　　一片慌乱中，我看到了龙娃小小的身躯逐渐沉了下去……

　　21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闻到房间里有一股浓烈的鱼腥味儿还有潮湿的泥土味儿弥漫在整个房间。

　　浓烈的腥臭味儿疯狂的涌向我的鼻孔，将我拉入深不见底的黑洞中。

　　「姐姐……」

　　就在我快要窒息的时候，一个奸细，老鼠一般的声音在我的耳边低低的响起，潮湿的腥臭味直扑我的面庞。

　　「嘻嘻嘻…….」

　　一双湿漉漉的小手扒拉着我的面庞，在我的脸上胡乱摸索，海藻，泥土 腐烂的臭鱼烂虾的尸体慢慢在我的脸上堆积成山。

　　那个恶鬼，就在我的身旁？

　　一瞬间 我感觉我的全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

　　过了好久，弟弟才确定道:

　　「姐姐你当时为什么不救我？你故意看着我落入河里不救我...嘻嘻嘻…….」

　　「滚开，我不是你姐姐！」

　　我睁看眼睛，看到一个面色浮肿，被泡的发白的小孩趴在我的身前，尖锐的牙齿散着寒光。

　　我又惊又怒，死死地握住了黄花木牌子，向他的脸上砸去！

　　吃痛的声音传来，一股浓烟滋滋而起。

　　然后，我便感觉那弟弟下了我的床，向门口走去。

　　我知道 他是去找我妈妈和黑婆婆了。

　　他会把我们所有人都吃的一干二净。

　　22

　　第二天，是急促的敲门声将我惊醒的。

　　我打开门，发现黑婆婆和母亲一脸希冀的看着我。

　　「顺弟，昨天你听到了啥声音没有。」

　　「昨天晚上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喊我姐姐，是弟弟要回来了吗？」

　　我故意说道。

　　「对对对！就是弟弟回来了！明天你弟弟就该回来了！」

　　母亲听了我这话，兴奋的大叫，眼中绿光直冒。

　　我看着的身体，什么都没有说。

　　原本母亲的身体还是皮包骨头，但是现在她就像是一个行走的骷髅一般，眼窝深陷，头发全都掉了个精光，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得了很严重的病。

　　我知道，母亲得的是疯病，是蠢病。

　　「姑娘，你今晚睡觉的时候，要在弟弟的碗中多放一些头发，知道吗？这样你弟弟回来以后就该和你更亲热了，以后也能保护你了！」

　　黑婆婆在我屋子里检查了一次，最后嘱托我。

　　「好婆婆 我记下了。」

　　我对着黑婆婆的脸甜甜的应了一声。

　　「嗯呢，真是个好姑娘。」

　　黑婆婆满意的揉了揉我的脑袋，转身对母亲说:

　　「这姑娘这么懂事，说实话我真不忍心……」

　　「为了龙娃，什么都是值得的！」

　　母亲恶狠狠的说，回过头来像是看猎物一样看着我。

　　我装作没有看见，乖巧的扫着母亲掉下来的头发，小心翼翼的放到衣服里包好。

　　「顺弟，加油，过了明天，你就有新的一天了。」

　　我暗暗给自己打气。

　　23

　　晚上的时候，我将收集过来的母亲的头发放到了弟弟的碗中，同时在我的枕头下面放了一把明晃晃的菜刀。

　　半夜十二点，泥土味儿与鱼腥味儿再一次飘入我的鼻孔中，只不过这一次来的更猛烈！

　　然后，我便感觉一个千斤重的庞然大物压在我的身上，接着两条青黑色的胳膊掐在了我的喉咙上。

　　「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

　　那个青皮婴孩尖声问我。

　　「因为我不想救！」

　　我努力推开他。

　　可是根本无济于事，没办法伤害他分毫，那双青黑色的手臂持续用力，几乎要把我的脖子给硬生生的掐断了！

　　「顺弟，你不能死，你还要逃脱这里，去大城市呢。

　　你还要继续上学，去耍呢！」

　　恍恍惚惚中，我给自己打气，手中的菜刀砍下来数不清的臭液。

　　「姐姐别怕。」

　　就当我快要放弃的时候，我忽然听到了迎弟的声音！

　　真的是迎弟！

　　她不是死了吗？！

　　迎弟和龙娃缠打在一起，很快龙娃就像昨天晚上那样落于下风，跑出了我的房间。

　　黑暗中，我看到迎弟对着我笑了一下，落下来一片昏黄的纸片。

　　我捡起那张纸片看清了上面的字后，痛哭不已。

　　24

　　我是被黑婆婆的哭喊声吵醒的，听到这个声音后，我拿起昨天那把明晃晃的菜刀，面色冷峻。

　　这场闹剧，要结束了。

　　顺着黑婆婆的哭喊声，我来到了母亲的屋子。

　　果然不出我所料，母亲的死相和父亲一样，整个人变成了一张人皮，上面充满了密密麻麻的牙印。

　　我知道，那都是弟弟咬的。

　　「啊！鬼呀！」

　　那老太婆见到我之后，鬼叫一声，一股昏黄色的液体顺着她的裤裆流了下来，一时间房间里骚臭无比。

　　「我不是鬼，但是你比鬼还要恶毒。」

　　我拿着刀，一步一步向她走去。

　　如果不是这个老太婆让我妈供奉阴童子，我家也不会落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对不起，对不起顺弟，我错了，你原谅我吧！我老眼昏花瞎了眼，鬼迷了心窍，当时都是你妈说只要能要儿子什么都愿意，我就答应了她！你要怪也应该怪你妈呀！」

　　老太婆跪倒在地上，冲着我一个劲儿的磕头，指着母亲的人皮说。

　　「我妈妈已经去了地狱，你也去地狱陪她吧！」

　　看着地上躺着一动不动的老太婆，还有被吃的只剩下一张皮的母亲，我如释重负。

　　终于，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这个时候太阳刚好升起，照到了我的脸上。

　　这是我新的开始。

　　番外：

　　那天结束了以后，我将家里的财务收拾干净，拿了几件衣服，一把火将家里烧个干净，沿着道士说的方向一直走。

　　一路上有陌生人问我搭不搭便车，有蛇，有野猪，有心怀不轨的汉子。

　　但是我都没有理会他们，因为我的手上有一把明晃晃的刀。

　　我记得曾经有个来支教的大学生老师给我们讲过一个故事，说有个僧人，要离开自己的的国家，经历磨难，去寻找一本书。

　　不过那个僧人有好几个徒弟，各个身怀绝技 保护僧人不受到伤害。

　　但是我只有我一个人。

　　晚上的时候，我就休息，找一个没有野兽的书躺下。

　　白天我饿了便吃一点果子，渴了便喝一点露水。

　　我的草鞋走烂了两双 脚底也被锋利的石子儿磨烂，每走一步都是钻心一般的痛。

　　「放弃吧 放弃吧。」

　　好像总有一个声音在我的耳边叫嚣。

　　但是我不愿意回到那个落后愚钝的农村，不愿意回到那个女孩子一生下来就注定悲惨的地方。

　　终于，在第三十天，一个路口，我看到了数不清的高楼大厦，挺拔入云的房屋。

　　我拿起了老师留给我的画册，上面的画和我眼前看到的一模一样！

　　「到了。」

　　拿出迎弟那天晚上留给我的纸条，我轻声念出：

　　「姐姐，你一定要离开这里。」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