掂不清的家长

第1章 01

　　我爸是典型的大冤种，在家里对我和我妈暴躁如雷，却把最好的脾气留给了亲戚；

　　对我和我妈抠抠搜搜，亲戚要借钱他眼都不眨一下；

　　我们的话他从来不听，对亲戚的话倒是言听计从。

　　我们经常劝他，要分得清谁是最重要的人。

　　结果他却说：「都是亲戚，你们怎么这么冷血？怪不得被孤立。」

　　后来他出车祸让我伺候，我直接在家族群艾特全体成员。

　　「都是受过我爸照顾的亲戚，谁愿意去医院照顾他一下？」

　　1

　　爸爸只重视自己的亲戚朋友是什么体验？

　　看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我觉得我最有发言权。

　　从小到大我一直都觉得，对于我爸来说，我和我妈是外人，他的亲戚朋友才是自己人，才是他的第一选择。

　　我考试需要坐车，想让他开车送我去，结果他说明天要送姑姑去医院，让我自己打车去。

　　他的车买了有五年了，我和我妈几乎就没坐过，他的车不是用来载这个亲戚，就是用来送那个朋友。

　　我妈买菜没钱了，跟他要五块钱买菜，他都要嫌弃半天，结果转手就借给大侄子五万块。

　　逢年过节的聚会上，他也总喜欢捧一踩一地去比较，捧着朋友的孩子，踩自己的孩子。

　　那天我像往常一样回家，看到我妈坐在沙发上哭，而我爸早就已经睡着了。

　　说实话，这种情景我见过太多次了，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我询问了缘由，原来是因为我爸又自作主张，打算接大姑妈来家里养病。

　　我妈哭着说：「每次你爸就是这样，答应亲戚的时候特别利索，等亲戚住进来了，就跟个甩手掌柜一样不管不顾，最后都是我在照顾，我又要上班，回家还得应付他这些亲戚……」

　　我直接拍了拍她的肩膀：「妈，从明天开始，不要再惯着他了，我现在长大了，有办法治他了。」

　　随后，大姑妈准时来到了我家。

　　一到我家，她就春光满面地躺在沙发上，谁能看出她是个病人呢？

　　大姑妈来到家里的第一天，我直接花了我爸一百块钱，给大姑妈买了好多肉，让她补身体，我爸听了非常高兴。

　　大姑妈来到家里的第二天，我给她买了好多补品，花了一千，我爸知道后有点坐不住了，但碍于大姑妈在，他不好说什么，只是暗中给我发微信，让我少给她花点，就是不知道为何，我的手机「意外」地被大姑妈看见了，大姑妈有点生气了，我能看出她在心里埋怨我爸。

　　大姑妈来到家里的第三天，我给她买了个按摩椅，斥五千巨资，我爸看到这个按摩椅，原本就不白的脸更黑了，但看到大姑妈舒服地躺在上面的样子，他还是没说什么，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第四天，我还在思考怎么好好「照顾」大姑妈的时候，我爸已经连夜把大姑妈送走了。

　　我爸不敢把怒火发到亲戚朋友身上，只敢发到我面前，作势要来揍我。

　　我也不惯着他，直接扬言要给大姑妈打电话，让她听听他嫌弃她的嘴脸，他才作罢。

　　2

　　我妈下班回来看到我把事情处理得这么好，给我点了个大大的赞，并且说要和我在同一阵线。

　　本以为我爸能收敛一些，没想到还是本性不改。

　　此刻，我正坐在他们的聚会上，听一群男人高谈阔论地吹牛。

　　几个孩子无所适从地坐角落安静吃饭，我捏了捏鼻子，不喜欢他们的二手烟。

　　慢慢地，男人们的话题转到了孩子身上。

　　「老徐，你这个女儿挺不错啊，听说这次又考了第一名。」

　　听到张叔的夸赞，我刚想礼貌道谢，却听见我爸反驳道。

　　「哎，哪有啊！我看她还不如你儿子呢！」

　　「怎么可能？我儿子可是不学无术，成绩倒数呢！」

　　「那是男孩成熟晚啊！等到了高三，男孩的理科成绩都蹭蹭往上长啊！女孩就不行了，到时候头脑就赶不上男孩咯。」

　　张叔听到这话，也赞同道：「是啊，这女孩一开始成绩再好，最后早晚会被男孩超越的，这就是大脑构造的问题……」

　　「就是嘛，我这个女儿啊，能考那么多，真是都多亏了我教育得好！不然就她这个头脑，早就倒数啦！」

　　他们津津有味地谈着，我却在心底泛起了恶心。

　　这种贬低自己的孩子，去衬托别人的孩子的家长到底是什么生物？

　　我一个次次考试第一的人，他不夸，他去夸一个次次倒数的人？

　　更何况，我补习的钱都是我妈交的，跟他的教育有个屁的关系啊！

　　说着说着，他们又把话锋转到了各自的老婆身上。

　　只听我爸又在贬低自家人。

　　「哎呀，我媳妇不如你媳妇，我媳妇明明上班，还天天管我要钱，你说她买菜的钱都没有吗？」

　　张叔笑着说：「我媳妇有什么好的？我还羡慕你媳妇上班嘞！我媳妇天天躺家里没事干……」

　　「但是你媳妇长得漂亮啊，你看我媳妇，人老珠黄的！」

　　我不禁瞪了他一眼，替我妈不平道：「你知道为什么我妈人老珠黄吗？」

　　「为什么？」

　　「你看看张叔家里什么配置，一个别墅还带游泳池，一辆迈巴赫一辆奔驰，人家请司机的钱都赶上你一个月的工资了，人家太太当然有时间保养，不像我妈，都一把年纪了，还得出去上班，帮您分担压力。」

　　这话一出，在座的都震惊了。

　　毕竟很少有孩子敢这么直白地把他们的心里话说出来。

　　看着我爸脸通红到耳朵根，一副无所适从的样子，我依旧不依不饶。

　　「你不会以为你在朋友面前贬低家里人，能得到什么好处吧？要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在外人面前贬低我和我妈，实际上就是贬低自己，你的朋友们只会更瞧不起你。」

　　说罢，我拿起包起身欲走。

　　「你个逆子，畜生！现在就走吧，走得远远的！老子不会开车送你回去的！」

　　我继续回头嘲讽道：「也没指望你会开车送我回去啊，你这破车买了五年，不是载那个亲戚，就是送那个朋友，我坐你车的次数有超过五次吗？」

　　这下，他的脸彻底挂不住了，没等他拿着酒瓶摔我，我已经一溜烟跑出来了。

　　能把自己想说的话一股脑说出来，是我幻想了好久的事情，今天终于做到了。

　　不过这还不够，他不是喜欢亲戚朋友们的做派吗？那我们就跟他的亲戚朋友学呗。

　　3

　　第二天，我妈就给自己放了个假，在家里休息不去工作了，还拿着他们的婚后共同财产，去美容院做了个光子嫩肤，一天就花了三千多。

　　这还不够，我妈还买了瘦脸仪，一堆美白产品。

　　我爸还在公司摸鱼呢，他就是个小职员，就挣那点死工资，没事就摸鱼，也不晓得学点什么提升自己。

　　摸着摸着，突然看到手机短信提示：您有一笔五千的支出，请查看详情。

　　他顿时愣住了，还以为是诈骗，赶紧请假去了趟银行，他怎么也没想到，这笔钱竟然是我妈花的。

　　当然，我也没好到哪里去。

　　我直接翘课出去玩了。

　　不是喜欢夸张叔那个不学无术的儿子吗？那我就跟他学呗。

　　我拿着他的卡，和闺蜜一起把整个D市都逛了个遍，我还大方地把单都买了。

　　闺蜜惊讶地问我：「你就这么把你爸的钱都花了，你爸不会打你吗？」

　　我生气喊道：「他敢？」

　　「那他肯定也会生气呀。」

　　我不屑一顾：「凭什么让我和我妈给他省钱？他连个话费都不舍得给我们交，结果转手借给他大侄子五万块！我跟我妈都想明白了，现在帮他攒钱，也不过是便宜了别人罢了！还不如把钱都花了！也算各得其所！」

　　看到我爸打来的电话，我直接就是一个拉黑。

　　直到他把卡停了，我才回家。

　　回到家后，我看到我妈容光焕发的脸，她正哼着歌用着美容仪。

　　「小卓，你回来了！我跟你说，这美容院真是个好地方！之前为了省钱舍不得进去，今天听你的去了一趟，真是容光焕发啊！你看我这个脸，是不是皱纹都淡了啊！」

　　「是啊，但是我听说，这个医美要坚持做才有效果呢！」

　　「没事，反正你爸有钱，都花你爸的！反正我是想通了，咱们省钱也不过是便宜了别人罢了！」

　　这话刚好被走进家门的我爸听见，他破防了，急了，连鞋都没换就气急败坏地进来了。

　　「你瞎说什么胡话！那都是亲戚，我借个钱给他们怎么了？」

　　我知道妈妈不擅长吵架，于是把她拉到身后，用他的逻辑回怼他。

　　「我们都是你最亲的人，我们花点你的钱怎么了？」

　　「你们知不知道我月底还要还贷！两个败家娘们，真是扫把星！」

　　他一想起借完钱后，卡里仅剩无几的钱都被我和我妈花了，月底还要还房贷车贷，心里就一阵难受。

　　我可不怕他，我已经快要成年了，个头一窜竟然比我爸还高，他要是敢打我，还得掂量掂量能不能打过我。

　　我叉着腰大喊道：「想要钱啊，那就去找你侄子要啊，他欠你钱都一年多了，就没说过要还！」

　　「你懂什么？你堂哥那么孝顺，怎么可能不还我钱？」

　　「那你就打电话让他还啊，你不会不敢吧？」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亲情淡漠啊？还跟亲戚催账，那是我亲哥的孩子，我能跟他催吗？」

　　「既然不敢跟他催，那就别在家里对着我们吼，跟个催命鬼似的！」

　　我个头比他高，嗓门比他大，逻辑比他强，很快他就被憋得满脸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只会道德绑架地说一句。

　　「你们就是自私！都是亲戚帮一把怎么了？怪不得你们没朋友！」

　　我对着他离开的背影吼了一句：「你就是自私，明明自己穷得要死，还要把老婆孩子省吃俭用的钱拿去接济外人，你就一昧孤行吧，看到时候你的大侄子会不会把钱还给你！」

　　他的背影一怔，直接甩门而去。

　　4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继续效仿他的亲戚朋友，该美容的美容，该翘课的翘课。

　　当然，别看我翘课，其实我是拿着他的养老钱去报英语课了。

　　毕竟学校的课对我来说没啥难度，我就英语薄弱一点，所以想去对症下药一下。

　　但我没有跟老师打报告，于是老师以为我生病了，就给我打电话，我装作要抑郁的样子，向老师哭诉着。

　　「对不起老师，我可能要让你失望了，我爸说了很多伤人的话，在他眼里，就因为我是个女孩，所以再怎么优秀，也比不上他朋友家里的男孩，我觉得我好失败，难道女生真的不适合学习吗……」

　　听到这话，老师直接暴怒了：「你爸怎么能怎么说？这像是有点家长的样子吗？」

　　说罢，她就直接打电话给我爸，我爸自然是急得汗流浃背了。

　　本来他温柔贤惠的老婆，家务全包还上班补贴家用，现在突然变得辞职在家，还不停地花他的钱去美容。

　　他也不敢过问，因为我妈警告过他。

　　她花的都是夫妻共同财产，如果我爸敢管她，她就要去起诉，说他借钱给亲戚都是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这算转移夫妻财产。

　　我爸看到我妈从忍气吞声突然变得如此强势，一个屁都不敢放。

　　他只能把气撒在我身上，妄想管管我，却发现我竟然不去上课了。

　　都高二了，竟然连课都不上了？

　　听着电话里老师的责怪，他脸上挂不住，赶紧关了免提，生怕被同事听见。

　　老师是个视学生如命的人，她着急地批评了他一顿：「听小卓同学说，因为您的一些言论伤害到了她，她现在产生了非常严重的厌学心理，甚至还有点抑郁……」

　　一听到抑郁这俩字，我爸这个没良心的甚至还笑了。

第2章 02

　　「老师，哪有这么严重，我跟你说，就她那个厚脸皮程度，我抑郁她都不可能抑郁，她肯定是演的……」

　　谁知老师一听到这话，直接暴跳如雷了发出了尖锐的爆鸣声：「这位家长！我不知道你这个家长是怎么当的，你都快把自己家小孩逼的抑郁了，还不自知！今天麻烦你来学校一趟，谢谢！」

　　她喊的声音太大了，即使没开免提，也有几个离得近的同事听见了。

　　她们都纷纷小声议论着，对着他指指点点的：「哎，看着人模狗样的，怎么把自己家孩子整抑郁了？」

　　他这么爱面子的人，最在意外人的看法了，自然是坐不住，直接请假离开了。

　　他想给我打电话，但是电话根本打不通。

　　我早就把他拉黑了。

　　看着我取了他一万块，他彻底怒了，这可是他的棺材本啊！

　　但没空来收拾我，他还得去学校被老师批评教育。

　　被劈头盖脸地说了一顿，回到家之后，他还不敢发火，因为我说了，如果他敢动我们一下，我们就去他的亲戚朋友面前诉苦。

　　他生气大喊着：「你们真是连脸都不要了！你们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但他也只能敢怒不敢言，看着我们点完外卖吃完了，也没给他留，自己跑去做饭。

　　家务堆成山了，他看到我们不管，也装作瞎了的样子，去睡觉了。

　　就这么坚持了五天，看着堆积如山的家务，和越来越多的开支，他终于是撑不住了，来给我们认错了。

　　他声嘶力竭地表示自己做错了，希望我们能恢复原样，不要再继续「颓废」下去了。

　　我问道：「你不是喜欢夸那个亲戚朋友吗？如今我们变成了他们的样子，你怎么不满意了呢？」

　　我爸大言不惭地说道：「亲戚毕竟是亲戚，眼不见心不烦嘛，咱们才是一家人，我发誓，以后无论发生什么，都以你们娘俩为先！」

　　他甚至还主动催起了那笔欠账，我们看他确实是想改变的样子，也给了他这个机会。

　　这段时间他都表现得挺好的，妈妈也放弃休假去工作了，我也继续上学了，还考了个年级前十。

　　直到有天，我突然发现我爸的那个大侄子突然发起了朋友圈筹款。

　　5

　　我点进去一看，他怎么年纪轻轻的就得了肾衰竭，还需要换肾？

　　我爸自然是不可能坐视不管，毕竟这可是他的大侄子，他没有儿子，这个大侄子可是他们老彭家唯一的男丁啊。

　　但是他现在没钱，只能对着电话不停地叹气，对着大侄子说道：「唉，要是我老婆孩子没浪费我的钱就好了，现在还能留点给你治病，现在我是一分钱都没有啊……」

　　我本以为他们这一家子奇葩能收敛点了，没想到的是，大侄子竟然恬不知耻地发话。

　　「没事的叔叔，虽然你没钱借我，但是你有人呀。」

　　「什么意思？」

　　「叔叔，你知道的，我这个病，需要换肾……」

　　「那我给你捐肾？」

　　「叔叔，您都这么大年纪了，我怎么忍心啊！我宁愿死，也不愿意让你……」

　　「阿年，你胡说什么呢？我就是死，也要救你，我没能力，没生出儿子来，你是咱们老彭家唯一的后代啊！」

　　我在旁边翻了个白眼，都什么年代了，女儿不算传后人？

　　大侄子带着哭腔回道：「那我也不想让叔叔你这么大年纪了，还为我捐肾，要是能有个年轻人给我捐就好了，都说年轻人恢复的快……」

　　「没事！虽然我一大把年纪了，你妹妹还年轻呢！她最近放假了，能去医院做个配型！」

　　我在一边听得一愣一愣的，合着这大侄子说了半天，是为了引出正文，想让我捐肾啊！

　　我直接夺过电话就是一顿骂：「蠢货，别以为我听不出你的意思，都病成这样了，还惦记着年轻的肾脏呢，有人肯给你捐就不错了！这样吧，我现在就让我爸去做配型，反正他就两颗老肾，你爱要不要！」

　　说罢，我直接挂了电话。

　　我爸生气地把电话夺过来，狠狠地拿起花瓶要砸我。

　　「你个畜生，说什么屁话呢！这可是我们老彭家唯一的血脉，要是有个闪失，对得起列祖列宗吗？」

　　「那就让我去捐肾？」

　　「你没听人家说吗？你是年轻人，恢复得快！」

　　我也不惯着他，把花瓶抢过来给砸了个稀碎：「恢复个屁啊！说的好像能再长出来一样！」

　　「你！你就说，你到底去不去做配型？」

　　「你这么上赶着，你自己去！」

　　说罢，我直接拿着包回学校申请住校了。

　　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永远不要相信一个婚后的男人会改。

　　我妈知道了这事，特别生气，她对我爸还是有点感情的，不愿意让他去做配型。

　　但我爸是何等冤大头，还是上赶着去了。

　　可惜配型不成功。

　　不知为何，得知这一结果，他竟然松了一口气。

　　随即，他又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怎么能有这种想法！这可是亲戚啊！

　　于是，在大侄子煽风点火下，他更是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

　　就在那天，我像往常一样去上学，却发现同学都用一种异常的眼光看我。

　　甚至还有人对我指指点点的。

　　直到好友提醒，我才知道有人在校园论坛和表白墙上道德绑架我，说我看起来是三好学生，成绩优异，实际上却冷血无情，眼睁睁地看着亲人去死。

　　要知道，在很多未经世事的小县城高中生的世界里，这个世界就是非黑即白的。

　　而且很多高中生根本不知道捐肾的危害，竟然还在论坛留言。

　　「不就是一颗肾吗？人没了一颗肾又不是不能活，她至于这么自私吗？如果这是我亲戚，我肯定捐了！」

　　「真没想到她竟然是这种人，一直以为学习好的人，人品也会很好，没想到学历只会过滤学渣，而不会过滤人渣。」

　　「这就是校长每次开表彰大会表彰的对象吗？笑话。」

　　当然，也有一些比较明事理的帮我说了几句，但都石沉大海。

　　我看着论坛那一条条辱骂我的帖子，笑了。

　　好好好，他们竟然这么聪明，知道利用这个年纪学生的天真善良去道德绑架我。

　　但他们低估了我。

　　6

　　第二天，我爸看着学校论坛和表白墙的评论，开心地吹起了口哨。

　　大侄子教的还挺好使，这群小屁孩确实又天真又善良，他们还添油加醋编了很多我自私自利的事情，义愤填膺的同学们怎么能忍？直接快把她骂死了。

　　相信迫于同学们的压力，她一定会主动提出捐肾的！

　　他春光满面地往公司走，却突然发现有一堆人在公司门口围观着什么。

　　他走近一看，赫然看见可怜的我，正跪在地上哭着倾诉。

　　而我旁边的大立牌上，赫然写着……

　　「我的爸爸要求我给堂哥捐肾，我是高中生，从小体质就不好，马上就要到高三的紧张关头，他却让我去给平时都不联系的亲戚捐肾，还把这件事发到我的校园论坛，想通过舆论压死我，我已经快被同学们骂死了，现在都不敢去上学，每天去上学，想起同学们骂我的样子，我都想从天台跳下去……求叔叔阿姨们帮帮我，如果没人能为我做主的话，我就淹死在公司前的那条河……」

　　围观的人早已在指指点点……

　　「哎呦！这真是亲爹吗？怎么会有这么拎不清的人啊？闺女都要高三了，还这么逼人家？」

　　「估计这闺女是捡来的吧？我可舍不得让自己家闺女去捐肾，别说是捐给堂哥，就是捐给亲哥，我都不同意！」

　　「就是啊！缺一个肾可不是小事啊！这可不是捐骨髓那么简单啊！」

　　「让亲生女儿给侄子捐肾，我怎么觉得他是重男轻女呢？应该是只有一个闺女，然后觉得侄子才是后代。」

　　「这种人最可笑了，耽误了自家人，便宜了外人。」

　　「你们都觉得这个爹是重男轻女？我咋觉得他跟他嫂子有一腿呢？估计这个侄子是他儿子呢……」

　　众说纷纭，越说越离谱。

　　我爸这么爱面子的人，怎么可能不在意，他超级在意的。

　　听着周围人对他的谩骂，我心里一阵得意。

　　既然他们喜欢利用未成年的善良纯真，那我就利用成年人的犀利和现实。

　　想让我在我的圈子混不下去？那么不好意思，舆论反转，你也一样。

　　很快，我在人群中捕捉到了我爸那猪肝色的脸，像是吃了苍蝇一样难看。

　　我直接上前抓住他的裤腿子，并且声嘶力竭地哭喊：「爸！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爸……」

　　我爸直接慌了，怒色从脸上蔓延到全身，下意识地踹了我一脚，其实这一脚不重，但我必须要接住。

　　我装作重心不稳的样子，重重往后倒去。

　　人群瞬间乱作一团，很多义愤填膺的叔叔阿姨，哥哥姐姐都看不下去了，有的上护住我拉起我，有的对着我爸指指点点骂骂咧咧，有的直接动起了手。

　　场面一度非常混乱。

　　直到警察来了，才把我们分开。

　　到了警局，我还是哭着不肯说一句话，警察姐姐知道我的苦，所以一直在开导我。

　　我哭着问她：「姐姐，如果我不同意，但是我爸坚决让我捐肾的话，那医院会强制安排手术吗？」

　　警察姐姐擦了擦我的眼泪：「不会的啊，放心吧，如果没有本人允许，不会给你动手术的。」

　　「可他声称是我的监护人……」

　　「放心吧，我们已经对他严厉批评，如果他再有这种情况，你可以直接报警。」

　　「谢谢你们，也谢谢那些好心人了。」

　　我走出去之后，迎面撞上脸上挂彩的我爸。

　　他指着我，似乎是想臭骂一顿，但警察在旁边，他不好说什么，只得悻悻跺脚。

　　这件事情的影响力非常之大，一度上了热搜，引起了无数讨论。

　　众多行业纷纷下场科普，律师说我爸和堂哥的行为已经构成了造谣罪，那些骂我的同学属于网络暴力，我都可以留存证据，依法起诉；医生说捐肾对人的影响很大，尤其是我这种年纪小的，不要以为捐肾和捐骨髓一样简单，就算本人同意捐，家长也要结合孩子的体质理性判断；警察呼吁大家不要陷入网暴漩涡，静待官方处理。

　　很快，我的论坛收到了很多道歉。

　　「对不起，之前在表白墙上骂了你，我太蠢了，竟然不知道捐肾竟然有这么多的危害，真的非常对不起。」

　　「很抱歉，希望你能原谅我们。」

　　「以后不会再被人当枪使了，希望你能来上学，不要丧失美好前程。」

　　看着舆论突然一边倒，我突然有点感慨。

　　我爸的公司就是个小公司，供不起这尊大佛，面对舆论压力，他们选择辞退了我爸。

　　我爸气得打电话骂我：「现在好了，把我搞得下岗了，我看以后你的学费怎么交！」

　　我冷笑一声：「爸，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我们闹了这么一出，你伤了我的名誉，我伤了你的事业，我们这一家人，什么都没得到，可是你的哥哥呢？你的大侄子呢？人家美美隐身躺在医院呢。」

　　我爸听到我的话，当场楞在原地。

　　他本来是想本能地反驳我的，可是话到嘴边却吐不出一个字。

　　因为我说得太对了！正确的，客观的，辩证的，一针见血的，合情合理的。

　　他根本没办法反驳。

　　嗓子里像是上火了一样难受，他抱着工位上的东西，站在路边，突然不停地咳嗽，甚至把血咳了出来。

　　7

　　放学了，我正往宿舍的方向走去，却听到了班主任的呼喊。

　　「你妈妈有要紧事找你！你记得给她回个电话啊！」

　　我应了下来，到了宿舍楼，拿起电话拨号过去。

　　很快，那里传来妈妈焦急的声音。

　　「你爸出车祸了！现在在医院呢！你快来一趟吧！」

　　「什么？」

　　我有些震惊，尽管他做了太多荒唐的事，但终归是我爸，于情于理该去看看的。

　　我连夜赶到了医院，我爸正在手术室里急救。

　　我妈对我爸还是有感情的，只见她瘫在地上一直哭。

　　我赶紧上前抱住她：「妈，没事的，你先起来。」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一阵熟悉的声音，是我的大伯，也就是我爸的哥哥。

　　「哎，这不是弟媳妇吗？怎么回事？」

　　「哥，阿豪出车祸了…….」

　　「什么？」他有些诧异，但最多的也只有诧异，没什么别的反应，随即看到我也跪在地上，脸上突然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看吧，叫你不给我儿子捐肾！缺大德的下场，你爸出车祸了吧！」

　　我妈似乎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差点晕倒。

　　「大哥，你说什么呢？我们家除了不愿意让闺女捐肾，哪里对不起你们了，你们怎么能这么落井下石呢？」

　　谁知大伯不知悔改，还继续道德绑架道：「谁让你们不让闺女捐肾的？大家都是亲戚，要你颗肾会死吗？说句不好听的，你嫁过来那么久了，也没给阿豪生个儿子，我儿子就是我们家唯一的男丁，别说是要你闺女一颗肾，就是要你闺女的命，也要得起！」

　　我妈已经气得颤抖了，我直接起身就是一顿臭骂。

　　「怪不得我爸天天拿这种话打压我妈，原来都是你们这群脑残亲戚教的，你儿子是唯一的男丁是吧？是唯一的后代对吧？好，我就不捐，我就等着看你们家绝后！」

　　他似乎是没料到我敢辱骂长辈，怒了，还想动手打我，妈妈用尽最后的力气护住我，我叫了保安，把他驱逐开来，终于，手术室的灯灭了，医生走了出来。

　　我爸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

　　8

　　我爸第二天就醒了，他病得不重，但需要有人一直照顾着，我和我妈就担起了这个重任。

　　我爸还老是埋怨我们：「要不是你们前几天作，把钱都用光了，我估计还能多住几天院。」

　　我妈本来还对我爸抱有幻想，听到这话，差点没把盆摔了。

　　我翻了个白眼，无论怎么对我爸掏心掏肺，是不是都没用？

　　我从兜里拿了张卡出来，狠狠地拍在桌子上，把我爸吓了一跳。

　　「你的钱我们根本没花完！本来还打算等你变好了，就还给你，结果你还是执迷不悟是吧？」

　　「你什么意思？这是我的钱，把老子的钱还我！」

　　我把卡收回去：「你先别急，你跟我打个赌怎么样？」

　　说完，我就拿出手机点开「相亲相爱一家人」。

　　这是我们的家族群，人数众多。

　　我直接艾特全体成员。

　　「我爸出车祸了，很严重，需要人照顾，我妈要工作，我要上学，钱都借给堂哥了，没人照顾我爸，谁愿意主动照顾我爸几天？或者借点钱给我们？都是受过我爸照顾的亲戚，有人愿意吗？」

　　不仅如此，我还连发十条，直接刷了屏。

　　「要是有亲戚愿意任劳任怨地照顾你，我就把钱还你，要是没有，这钱就是我的，敢不敢？」

　　我爸自大地笑了笑，不屑一顾道：「哼，那你可输定了！我别的不敢说，人缘那是好得不得了！他们肯定要排队照顾我！」

　　等我再拿起手机的时候，发现我已经被踢出群聊了。

　　我看向我爸，他也在看群，估计他还抱着一丝希望，然而看到没人愿意说话，甚至还把我踢了的时候，他失望地皱了皱眉，但还是对我埋怨着。

　　「还不都是你说话太不客气了，被踢了吧。」

　　我可不惯着他，直接安排他出院，然后把他往堂哥的病房前一放。

　　我爸其实没大事了，但看起来脸色还是很差劲，只能躺在担架上。

　　堂哥看到他这个样子，惊呆了。

　　我爸还没开口求救，他们一家就狠狠地把门关上，还不停地咒骂我。

　　「真是有病，不给我捐肾也就罢了，还给我送个拖油瓶！我哪有时间照顾这个老东西啊……」

　　「看他闺女在群里发的，他伤得怪严重，估计治疗得一大笔钱呢，咱们还是离他远点吧，免得跟咱们借钱啊！」

　　「还好咱们之前早就把他的钱都借走了，咱们有钱花就行，他有没有不重要。」

　　其实我爸伤得不重，我是故意那么说的。

　　听着堂哥一家恶毒的话语，我爸突然攥紧拳头，气得眼球都凸出来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原来他的大侄子一家都是这种人。

　　亏他还给他们掏心掏肺！

　　然而还没等他伤怀太久，我就拜托同学抬着担架给他送到了大姑妈家。

　　大姑妈本来打算出去买菜的，一开门惊呆了，鞋子都飞到他脸上。

　　「啊！阿豪，你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现在不是应该在医院吗？」

　　我爸怨恨地看了她一眼：「既然知道我在医院，为什么都不来看我？也不愿来照顾我一下？」

　　「阿豪，话可不是那么说的，咱们都是中年人了，每天有多忙，你又不是不清楚！你直接躺在我家门口算什么？」

　　我爸故意试探道：「我老婆跟我离婚了带着孩子走了，我现在一分钱没有，可以收留我一下吗？」

　　大姑妈佯装道：「阿豪啊，你也知道，我老公脾气可差了，我是想收留你，好好照顾你，但是我老公孩子肯定不答应……」

　　我爸不敢相信这话是从大姑妈嘴里说出来的。

　　他闭上眼睛，绝望道：「之前你要来我家养病，我老婆孩子也不答应，可我还是让你来我家了，你还记得吗？」

　　大姑妈一愣，尴尬地攥紧了衣角。

　　「阿豪，我……」

　　「算了，不用说了。」

　　我爸不想再测试这些亲戚朋友呢？那怎么行呢？不经历白眼，啊不对，是不经历风雨，怎能见彩虹？

　　我直接举一反三，推着他去见了二大爷，三奶奶，四伯伯，五叔，六舅，七大姑八大姨……

　　看着我爸明知故「测」的样子，看着亲戚们像是避瘟神一样避我们的样子，我爸已经彻底麻木了。

　　他现在连失望和愤怒都没了。

　　我拿出卡，他喃喃道：「是我输了，我本来以为亲戚之间就该多帮一点，没想到他们不仅没有感恩，还当我是冤大头，我有利用价值了，就管我叫声亲人，没有利用价值了，就躲来躲去，是我错了，早知道那群亲戚是这个德行，当初他们求我帮忙的时候，我就……」

　　我懒得去听他辩解，把卡交给他。

　　「拿着去做个康复吧，我还要去上学，就不带你考验人性了。」

　　说完，我背起书包，渐行渐远。

　　看着我离开的背影，我爸竟然久违地哭了。

　　被车撞了，他没哭，被公司辞退了，他没哭。

　　被亲戚嘲讽，他没哭，被朋友背刺，他没哭。

　　但看到我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人群中，他突然想起那个在人群中弱不禁风，跪在地上维护自己权益的小女孩。

　　他终于掩面哭泣。

　　后来我就不爱回家了，听我妈说我爸改了很多很多，变化太大了。

　　亲戚打来的电话一律不接，统统拉黑。

　　他开始打官司，把之前借给亲戚的钱一一要了回来，就连病重急需手术的堂哥一家也没能幸免。

　　他不再在意亲戚朋友的看法，只想让自己过得好。

　　上了大学后吗，我的账户过了很多生活费。

　　不用猜，都知道是他给我打的。

　　看来，这担架没白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