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魔鬼长大

第1章

　　我女儿被杀时只有一岁八个月，身上没有一块骨头是完整的。

　　嫌犯只有8岁，没有判刑，还被保护起来。我用了十年的时间，等着他长大。

　　1

　　我叫于小嫚，别看我头发全白了，今年我也只有34岁。

　　没有人知道这十年我是怎么过来的。

　　我生在一个小山村，只读到初中毕业家里就不让上学了。18岁时我爸把我送到邻村一户人家，让我当媳妇。

　　当地的风俗是要生出个儿子才能登记办婚礼。男人比我大十多岁，天天喝得醉醺醺的，村子里大多数人都出去打工了，他不出去，也不让我出去，我们和公婆一起守着一小块地，日子过得很苦。

　　吃苦我不怕，从小就苦过来的。挨打我也不怕，从小也没少挨打。

　　第二年我生了个女儿，婆婆也开始打骂我。不知道是不是第一次生孩子时落了毛病，后来我一直没有怀孕。

　　男人开始嫌弃我，每次往死里打。也是被打急了，那时我也年轻，一时脑子发热，做了我后悔一生的事，从家里逃出来，没带上我的女儿。

　　我知道这事儿是我错了，可我身上只有一块多钱，吃饭都成问题，我真的没办法带她走。我是想等我到外面落下脚，能养活自己了，再把女儿给接出来。

　　2

　　后面的三年，我到处流浪，打工，因为没有文化，做着又苦又累的工作，拿着最少的工资。这样我还是挺满足的，不用做梦都担心被打，没有人天天骂我，穷也开心。

　　只是我还没有能力接女儿出来，抠抠搜搜才存下五百元，生病都不敢去医院，这是我的希望。多存一毛钱，离我女儿就更近一点。

　　因为怕被抓回去，我一直没有跟老乡联系过，看到熟人也躲起来。

　　3

　　遇到表姐是个意外。

　　我在饭店洗碗，下水道堵了，从后厨端污水出来，泼到绿化带去。

　　表姐路过，溅到她的身上，她张嘴就骂。

　　突然听到乡音，吓得我差点把盆扔了，我们四目相对，一下就认出了对方。

　　我转身刚要跑，表姐扑上来，一把抱住我，放声大哭。

　　「 妮子出事了！」

　　「 快说，妮子怎么了？生病了？」我的脖子像被掐住了，难受，只能往最好的方面猜。

　　「 妮子死了。」

　　我听到这四个字时，就觉得身体一轻，好像整个人都飘了起来，天旋地转。

　　4

　　妮子是被摔死的。

　　她的每块骨头都碎了，只有头是完好的。她被摔了几十次，嫌犯不说，只能推测。每次被摔时，头都被包起来，只有身体着地。就是说她清醒地承受了所有的痛苦。

　　嫌犯是个小男孩，所有人都拿他没有办法。

　　「你男人收了他家的钱，这事已经过去了。可是在我心里过不去，那么好个孩子！这世上要有公道啊！」

　　我像被五花大绑着，正被万箭穿心，箭还在射过来，我躲不了，逃不掉，眼睁睁地看着。

　　全身的骨头都碎了，有多疼？

　　没办法想象，我记得有次手指骨折，疼得我一直哭。我的妮子是怎么熬的？

　　5

　　表姐告诉我事情的经过。

　　男孩8岁，他妈妈是村子里出去的唯一一个大学生，在外面混得风声水起，发了财。这次是一家三口回来避暑的，也算是衣锦还乡。

　　她们是村子里的贵客，那天村子里的女人陪她打牌，妮妮奶奶也去看热闹。我离开后妮妮就被胡乱带着，想起来给口吃的，也没人当回事。

　　所以那天很多人听到了妮妮的哭声，可是没有一个人去看。

　　直到牌局散了，妮妮奶奶回家，觉得屋子里过于安静了。她走进屋里，看到破床席上放着一个布包。

　　包袱皮儿是认识的，一块脏得看不清颜色的布，是挂在厨房门口的帘子。

　　她好奇包袱里是什么，走过去，解开结儿，只看了一眼，就惨叫一声晕了过去。

　　正好有管这片儿的警察下乡办事，闻讯赶过来后，马上报了案。

　　男孩家三口想逃，车被堵到山路上。

　　6

　　8岁的男孩长得又瘦又高，惨白着一张脸，一句话不肯说。从各方证词和推断，妮子是被男孩从谷仓二楼反复摔下来摔死的。

　　地上是青石板，上面有很多血迹。

　　8岁，还不能承担任何责任。他妈妈赔了我男人一笔钱。他们倒是乐得赔钱货能卖个好价钱，这事儿就过了。

　　7

　　我的世界已经颠覆了。妮子的死带走了我最后一点希望。

　　合租的人陆续回来，她们都听说这件事了，有人在小声议论，都在说真惨。

　　三天三夜，我流光所有的眼泪。坐起身，喝了别人留给我的一碗粥。

　　我想活了，害妮子的人还活着，我怎么能死。

　　从出租屋走出去时，看到我的人都满眼的惊恐，他们没见过，一夜白头的人。

　　8

　　表姐走时，只给我留下一个城市的名字。

　　男孩家能量强大。他们以最快的速度搬离原来的城市。男孩被保护起来，换了名字。

　　对我这样的人来说，找到他们比登天还难，可是我不能不去做，因为我是妮子的妈妈。

　　我相信，一定会找到他，我会用余生去做这件事，就是在人海里，我也要把他捞出来。

　　这一年，我23岁。

　　我已经意识到，想给我女儿复仇，先要让自己强大。让自己强大起来，就要多读书，以我的认知，什么也做不了。就是找到凶手，也未必伤得到他。

　　我到了那个城市开始当保姆。因为我发现，当保姆可以更好地接地气，了解情况。只要闲下来，我就拼命读书。能找到的书都读，如饥似渴，没有人懂，一个保姆为什么这么拼。

　　9

　　到这个城市的第九年，我已经利用做月嫂的便利，走遍了七个区和周围的几个县城。

　　月嫂是我精心选择的职业，即可以游走于雇主的家，也可以频繁换人家，又不会引起怀疑。

　　只是这九年，我没有查到他的一点消息。

　　我不相信，他会人间蒸发。

　　10

　　第8年时，我就改行了，不再做月嫂，改成做饭的钟点工。做月嫂虽然可以快速跑很多家庭，可现在好像广撒网并没有什么效果。我要换一个方法。

　　我到了本市最好的一所重点高中所在地区。因为我算着时间，他要读高中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本能地感觉到，他的妈妈是个很厉害的女人，一定会让他读重点学校的。

　　这个城市初中有十几所，重点初中也有几个，可是最好的重点高中只有一个。

　　高一新生有两千二百人，应该有他。

　　11

　　因为我口碑好，找我的人很多，我有选择地接了两份工作。

　　一份是校教导主任的家，他有一个儿子是应届毕业生，需要我提前做好饭，教导主任带给儿子。我看中的是教导主任的工作便利。想接触学校的信息，他是捷径。

　　还有一个是高一的学生，是个很健谈开朗的孩子，方便套话。

　　我万没想到，线索很快就送到了我的面前。

　　有天中午，我做完饭没有马上走，跟家长聊了几句。

　　她说最近新鲜蔬菜上市的多，让我多翻几个花样。

　　我随口应了一句，「 得。」

　　正在吃饭的孩子，突然噗嗤一下笑了。

　　家长愠怒地瞪了孩子一眼。

　　「 我是想起周东凯第一次上台领奖时，说话也说，得！没有嘲笑阿姨的意思！」

　　孩子脸红了，解释道。

　　我的心跳加速，人都快站不稳了。

　　这个得是我们那里的乡音，难道他口中的周东凯，就是我要找的人？

　　「 周东凯？你最崇拜的那个学长？他要高考了吧？」家长好奇地问。

　　「 对！这次统考又是大榜第一。」

　　娘俩个的对话一字不漏传进我的耳朵。

　　我弯腰假意收拾垃圾，准备离开，可是手一直抖，几乎拿不稳东西。

　　孩子吃完饭，回房间了，我只能从屋里出来。信息不多，可是总比没有强。

　　原来是我判断失误，怪不得找不到他，他比我预想的高了两年级。应该是妮子冥冥之中在帮我，不然他毕业走了，我更没处找他了。

　　12

　　第二天是周六，教导主任和孩子都在家，我照例过来做饭。

　　今天我是下了工夫的，四个菜炒得色香味俱全。

　　教导主任从房间出来时，桌子碗筷都摆好了。

　　「 谢谢于姐，我自己来就行。」教导主任有点不好意思。

　　我趁机提出最近手头有点紧，可以接手打扫卫生的活儿。教导主任欣然应允，找谁都是找，对我他是更放心。

　　就这样，我找到了进他书房的机会。我相信那台电脑上，一定有我要的东西。

　　这几年我早就学会用电脑了。现在时间紧，必须铤而走险。

　　应届毕业生的档案已经录入归档，叫周东凯的有三个，我不知道上次的同学说的是哪个，只能一个一个看。

　　其中一个周东凯的信息吸引了我的注意，他上学的时间晚了两个月。

　　没有转学信息，只是晚上学两个月。时间正是我女儿死后的两个月。随后有两次跳级。

　　我冷静地关掉电脑，现在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13

　　我走遍了本区的所有中介，都留了找钟点工作的信息。周东凯家会不会找来，就看我的运气了。

　　皇天不负有心人，他妈妈还真来了。

　　中介小声告诉我，这家人难伺候，没有一个钟点工能做过一个月。

　　东凯妈看到我时，还算满意，办个手续就把我带了出来，要我跟她回家做顿饭试一下。

　　我在厨房忙了一个多小时，把饭菜都准备好了。

　　这时门铃响了，门口传来母子二人交谈的声音。

　　我忍不住走了出去。

　　门口站着一个高大帅气的男孩，有一米八十多，很瘦，脸上棱角分明，看起来十分阳光。

　　这跟我想象中完全不一样，我呆在原地。

　　「 你在看什么？」我直勾勾盯得太久了，东凯妈瞪了我一眼。

　　「 我，我，我从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孩子。」我忙掩饰了一下。

　　东凯妈倒没有计较，大概我这乡下人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让她放松了警惕。

　　我急忙转回厨房，腿软得人都站不住了。

　　不知为什么，我有感觉，他就是我要找的人。

　　可是哪里不对，我要找的不是一个恶魔吗？

　　这十年我无数次设想过，看到仇人会怎么样，扑上去咬死他，喝他的血也不解恨。

　　可眼前这个阳光的男孩颠覆了我的认知，我开始怀疑自己。

　　14

　　在周东凯家做了一周的工，我更加怀疑自己的判断。

　　周东凯很优秀，他不止成绩好，还有很多特长，拉小提琴，弹钢琴，打棒球，还拿过游泳的奖牌。

　　但是从资料所指，我找的应该就是他们。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我认错人了？

　　周东凯很喜欢我做的菜，他管我叫于姨。

　　相对于东凯妈的刻薄傲慢，周东凯爸的淡漠嫌弃，周东凯反倒是这个家给我最多温暖的人。

　　他会对我说谢谢，会夸我做的饭菜好吃。

　　我每天生活在纠结和痛苦中。

　　因为我工作的出色，得到了周家的认可，东凯妈对我提出，让我做他家的住家保姆。

第2章

　　我犹豫一下，答应了。

　　15

　　做住家保姆，让我在周家的时间更长了，便于我接近周东凯。

　　找了十年的人，就在面前，可是他完全不像一个恶魔，这让我并不能接受。

　　为了防止伤及无辜，我必须要慎重。

　　现在能做的就是走一步看一步。

　　周家是复式楼房，一楼是周家夫妇的活动区，周东凯的房间在二楼。我住在一楼的储藏间改成的保姆房。

　　周东凯的房门总是关着的，东凯妈还特意嘱咐过我，不能上二楼，不要进周东凯的房间。

　　我不好问是什么原因，那会引起反感，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白天周家人都出去了，我不慌不忙开始打扫了房间，先是楼下。然后拿着抹布走上楼梯，一阶一阶擦上去。

　　我的余光扫过二楼的房门，周东凯的房间紧闭着。

　　想要开锁不难，这也是我掌握的技术之一。可就是在下决心走上二楼平台时，突然楼下有个什么东西吸引了我的注意。

　　我毫不犹豫地蹲下身，把地面仔细擦了一遍，连房门都没摸，就下楼了。

　　我的第六感告诉自己，他的房间有秘密，只是现在时机不成熟。

　　我都等了十年了，还差这几天吗？

　　16

　　东凯妈是个很刻板的女人，对人很冷，说话也是尖酸刻薄，要不是我有目地，可能多一天都干不下去。

　　但是她有一点，她把过去隐藏得很好。

　　我利用打扫卫生的机会，把她的房间清理一个遍儿，却一无所获，她用九年的时间，把过去的一切都抹干净了。

　　我女儿的死，好像从来没发生过，也从来没有改变过他们的生活。

　　他们只是平凡的普通人家，一家三口，过着枯燥又乏味的生活，跟所有人一样。

　　可是我女儿，她来过这个世界，我还记得啊！

　　只要我有一口气，她就不能被抹去痕迹，她就一定会得到公道 ，因为我是她的妈妈。

　　周东凯的房间一定要进，还不能打草惊蛇，我有了新的计划。

　　17

　　五一这天，周家一家人出去玩了。

　　小区里的孩子明显多起来，小广场有人在踢球，声浪一阵盖过一阵。

　　我在厨房做饭，突然听到一声巨响，还有玻璃的炸裂声。

　　声音离得近，我怕是周家的窗子碎了，急忙找子一圈，一楼的没问题。二楼小客厅的也没问题，周东凯的房间是锁的，有没有问题我也没办法。

　　晚上周家人回来，周东凯主动叫我于姨，还拿出一块蛋糕。

　　原来他今天过生日。

　　「 蛋糕是先切好给您留出来的。」他甜甜一笑。

　　我接过蛋糕，心里五味杂陈。

　　活这么大，我从没有过生日的习惯，也没有人会让我吃生日蛋糕。这第一块生日蛋糕，是仇人给我的，这是多么大的讽刺。

　　又想到我女如果活着，已经十一岁了，她还没吃过生日蛋糕，就揪心的疼。

　　我端着蛋糕进了厨房，就听楼上一声闷吼，接着周东凯的声音传来。

　　「 这怎么回事？」

　　18

　　事发突然，我和东凯妈几乎同时上楼冲进他的房间。

　　满地满床的碎玻璃，周东凯进屋是赤脚的，扎了一块，血流了出来。

　　「 我不知道啊。」我慌了。

　　角落一只足球，已经说明了问题。

　　东凯妈黑着脸走下楼，送周东凯去医院。

　　我扎着手愣愣站在一边，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们。

　　「 去打扫了，弄干净点！」东凯妈见我没眼力见儿，不满地说。

　　周东凯回头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没说什么。

　　19

　　我跪在地上，开始一片一片捡破玻璃。

　　直到听到防盗门关上，才直起身。

　　我终于进来了。

　　花二百元找人用球踢碎玻璃，成本还不算高。

　　周东凯的房间相对还算干净，只是有些说不出的味道，隐隐的发臭。

　　这还是玻璃坏了，已经通风大半天，不然估计味道更浓一些，恨不得平时他会用些男用香水。

　　我先打扫战场，不能把自己也弄受伤了，顺便清了一下床下，扫出很多皱巴巴的卫生纸团，这倒挺符合青春期男孩特性的。

　　但显然味道不止是来自这里。

　　我仔细打量了一下房间，书柜堆得满满的，衣柜到是很整齐，无从下手，时间也应该很紧，我要珍惜，下次进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呢。

　　床边的一个行李箱吸引了我的注意。

　　这个箱子有些旧，手柄都磨掉色了，周东凯有诸多优点，唯独没有节俭的美德，有点大手大脚。他父母对他也很纵容，花钱都不会在乎，尽最大可能满足他的要求，要什么买什么。

　　这只箱子对他一定很重要。

　　我把箱子拖过来，很重，还有密码锁。

　　我知道他的生日，输入后显示错误。

　　正琢磨怎么办，突然楼下的电话响起来。

　　我飞奔下楼，打电话来的是东凯妈，让我准备个汤，给周东凯补一下，他们半个小时后到家。

　　20

　　时间不多了，我必须在他们回来之前把箱子打开。

　　拉杆箱都有密码复位，我找到一根针，在锁附近找到小孔，抵住，重置了密码。

　　怪不得箱子重，里面整整齐齐放着文件夹，文件夹里都是纸张。

　　我拿起第一个打开，是图片，第一眼没认出是什么东西。我拿在手里，横竖看了半天。

　　突然，图片下面的一行小字吸引了我的注意。

　　随即我就明白了，我在看的是什么。

　　胸口一阵发闷，我干呕了一下，差点吐出来。

　　我捂住胸口，努力让自己平静。快速拿起另外几本文件夹。

　　无一不是令人作呕的图片，不是案发现场血淋淋的画面，就是被解剖的尸体。

　　这时外面的一声车响，提醒我，时间可能不多了。

　　我急忙把东西复位，匆匆跑进厨房，把锅放到灶上，房门已经打开了。

　　趁着东凯妈扶周东凯上楼，我已经向锅里扔了几种食材，她过来看了一眼，没挑出什么毛病。

　　可是我知道，我完了。

　　刚才重置了密码，周东凯一定会发现的，他第一个就会怀疑到我，到时我要怎么办？

　　21

　　一直到我把汤煮好，端上楼去，周东凯都没有动静。

　　我怀疑他脚疼，还没心思看拉杆箱，所以没发现密码不对。

　　他示意我放下汤碗，说了声谢谢。

　　我出门时余光扫了一下，拉杆箱平放在地上！

　　他动过了。

　　突然，一个念头闪过，我的心像被猛击一下，脚下一绊，差点摔下楼去。

　　周东凯大声问，「于姨，你没事吧。」

　　「没事儿！我腿不好，不习惯爬楼。」我胡乱应了一句，慢慢向楼下移去。

　　不能回头，回头他会看到我满脸的泪痕。

　　东凯妈在卧室打电话，我赶紧拐进卫生间洗了一把脸。

　　镜子里的我，眼中烧着一团火。

　　没有错，我要找的人就是他。

　　这个禽兽！

　　我刚重置密码时，用了一串我最熟悉的数字，那是我女儿出事的日子。想不到，他也会用同样的密码，所以他并没有发现我动过拉杆箱。

　　证据来得很突然。

　　从这箱东西来看，这就是一个披着人皮的魔鬼，隐藏的还挺深。

　　我要怎么对付他？

　　22

　　这十年时间，我无数次设计过怎么对付他。

　　我不想让他马上就死。

　　太便宜他了。妮子被一次次摔下去，承受的痛苦和折磨，都要让他尝到。

　　尤其是现在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后，更不能简单地要他的性命。

　　只有把他最在乎的东西夺走，才是真正的报复。

　　我现在像一只把老鼠控制在爪下的猫，复仇计划刚刚开始。

　　23

　　很快，我又找到了进他房间的机会。

　　这次时间多，所以我压着恶心，把文件夹快速过了一遍。

　　在最下层的文件夹，终于出现了熟悉的面孔。

　　这是从摄像监控里切出来的相片，上次我有意打开他的门锁，就是察觉到墙上的灯饰里似乎藏着摄像头，所以中止行动的。

　　雇主家装监控对付保姆，这招儿常见，我在别人家也遇到过。

　　可是周东凯保存的相片，显然不是出自东凯妈找人装的系统，这是另外一套系统。

　　我拿着相片仔细看了一下，不由得冷笑。东凯妈用尽全力守护的儿子，是怎么对她的？

　　这就是报应吧！

　　不得不说，东凯妈五十多岁的人了，身材保养得不错。周东凯也是肯下本钱，他装的摄像头，更高级，拍得也更清晰。

　　24

　　接下来的一周，我继续收集证据，又有了新发现。

　　周东凯的战利品中突然出现很多新东西，他应该在学校的女卫生间也动了手脚，有一个女生反复出现在他的镜头下，女生很清纯美丽。

　　随即从东凯妈跟别人的通话中，我得知了女生的身份。她是周东凯的同学，对他有意思，东凯妈和女生的家长，已经默许了，等他们一起读大学，就可以交往。

　　多么美好的人生，从校服到婚纱，周东凯的人生已经趋向完美。

　　我好像看到了一个巨大的陷阱，女生家知道他们的宝贝女儿，要走向什么样的深渊吗？

　　如果我不阻止，不知会发生什么样的悲剧。

　　随着高考的到来，周东凯家喜事连连，因为他的成绩优秀，又得过几次竞赛的第一名，所以被保送了。

　　他就要走向人生的第一个高光时刻，我也会推波助澜。

　　25

　　别的家庭还在焦虑选择什么学校时，周家已经准备学子宴。对东凯妈来讲，儿子就是她的骄傲，她的全部，一切都要最好的。她迫不及待向世人展示，她最完美的儿子了。

　　他们一家都在外面跑，我吃饭就简单了，自己应付一下。

　　不知最近是天热还是我上火，一直没什么食欲，难得都不在家，自己做了一道喜欢吃的菜。

　　菜是从小区绿化带挖回来的，我们老家常见的野菜，焯一下水，用盐和香油拌一下，点一些醋，很爽口。

　　我刚吃两口饭，突然感觉厨房门口有动静。抬头看到东凯妈，她的眼睛死死盯在桌上的菜盘上。

　　「你是谁？」她的声音在颤抖。

　　这是一个聪明的女人，凭一道菜，认出我是她老家的人。

　　其实她盘问过我的来历，问了很多次，我一口咬定是另外一个遥远的地方。

　　刻意地隐瞒，说明了一切。

　　「你知道我是谁。」我端着碗，继续吃饭，这是我在他家的最后一顿饭了，要吃饱吃好。

　　「你到底是谁？」东凯妈扑到桌子边，跟我对质，她的样子很凶狠，像个母老虎。

　　「你应该问我的女儿是谁。」我平静地说。可是眼泪突然就流了下来，不可控制地泪流满面。

　　妮子，这么多年，我终于可以说出你的名字了。

　　「那事儿已经过去了！周东凯那时还小，他只是一个孩子。他现在多优秀啊，你不要旧事重提，毁了他！你要多少钱？我给你！」东凯妈死死抓住我的手，如果可以，她恨不能把我化成灰，让我永远也开不了口。

　　「是吗？他很优秀？那可恭喜你了。」想起那一大箱子的东西，我不由得咧嘴一笑。

　　「对，他很优秀！他会是个很成功的人。你不要因为过去的一点事纠缠他，他早忘了那些事了，一个孩子难免会犯错，给他一个机会吧！嗐！我说这些你也不懂，开价吧。」

　　她搬出对付我男人的办法。

　　在她的眼中，妮子的拿不值一钱，跟周东凯比起来，她就是一只小虫子，别挡了周东凯的路就好。

　　「你养的是个畜生，早晚会得到报应的。」

　　我没有理会她，从容地收拿出行李箱，走出了她的家门。

　　不用回头，我也能感觉到身后的目光，充满了愤怒。

　　多可笑，她还在恨我，恨我找到他们，恨我旧事重提，我是有多不识抬举？竟然敢打扰他们的生活，还要毁他儿子的前途。

　　这黑白颠倒的认知，只有我能给正过来吧。

　　26

　　我数着日子，盼来了周东凯的学子宴。

　　如期举行。

　　东凯妈对我根本就没放在眼中，她连低调一点都不肯。大概是看明白了，我没有什么能力。

　　不过东凯妈还是有些心机的，周东凯的学子宴是凭请柬进入，门口的保安如临大敌，是在防我？

　　笑话，我早戴好厨师帽，在后厨精心准备蛋糕了。

　　我考过很多证，面点师，西点师，厨师，这些不止为了糊口，也是为了复仇，谁知道哪天用上。

　　四层蛋糕准备好了，款式精美，经理给我点了个赞，让我和助手把蛋糕推到大厅入口，等待时机入场。

　　大厅里的歌声刚落，是周东凯在献唱，唱给他亲爱的妈妈的歌。

　　不用想，在众人羡慕的眼中，东凯妈一定在抹眼泪。

　　主持人上来了，现在到了回顾童年的环节，我看过流程表，这时应该在大屏幕上播放周东凯从童年到高中的录像和图片，精彩时刻马上到了。

　　我有些紧张。

　　27

　　大厅的门开了条缝儿，东凯妈走出来，她是来确认蛋糕的。我想压低帽子，已经来不及了。

　　她满脸错愕地看着我，像看到一条蛇，又是恶心又是厌恶。

　　「你真是阴魂不散！」她走到我身边，咬牙切齿地说。

　　「我来看戏，不行吗？」我淡淡一笑。

　　经理远远看出气氛不对，小跑过来。

　　「蛋糕有问题，我不要了，快弄走！」东凯妈恶狠狠地说。

　　经理看看蛋糕看看我，不知所措地扎着手。

　　就在这时，大厅的门突然被撞开了，一个优雅的女人冲出来，她走路带风，鞋都快甩飞了，冲到东凯妈的面前，抬手就是一个耳光。

　　「让你家周东凯离我女儿远点，有多远滚多远！」女子说完，转身就走。

　　「亲家，你怎么了？」东凯妈被打得愣了一下，这时大厅里一片死寂。

　　气氛变得有些诡异，好像里面发生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

　　28

　　屏幕上依然在播着什么，光影投在众人的脸上，或明或暗，他们的表情耐人寻味。

　　我在人群中，找到周东凯。

　　他的脸上也是忽明忽暗，表情倒是很平静，好像发生的事，跟他没有一点关系。

　　「快关掉！快关掉！」周东凯爸猛然站起身，歇斯底里地咆哮起来。

　　可是没有人听他的，好像所有人都想多看一会儿，已经有人默默举起手机，明天的热搜有了。

　　东凯妈不明就里，扔下我走进大厅。

　　屏幕上是女更衣室，很多女孩在换衣服，虽然打了马赛克，看不到脸，可是脑补的空间很大。

　　「这是我们学校排球队的更衣室。」一个女生怯怯的声音很突兀。

　　「这什么东西？这什么东西？」东凯妈喃喃说道，像问别人，又像在问自己。

　　「你做的好事你问谁！这放的什么东西！」周东凯爸愤怒地说。

　　「有人偷拍女生更衣室？这是谁干的？」终于有人发问了。

　　「还用问谁干的？这是谁家的学子宴？」

　　有看不习惯周东凯的人，先跳出来了。他在人们的心目中一向优秀的不食人间烟火，突然从神坛掉下来，想看热闹的人大有人在。

　　视频还在继续播放，画面越来越不堪入目。

　　「噢！」大厅里惊呼一片，有人已经开始吐了。

　　29

　　这是播到了周东凯的收藏品。有各种不堪入目的图片，还有周东凯做的笔记，别说他的字真的十分好看，辨识度也很高。那可是他妈妈花了大价请知名书法家指导过的。前面播出他童年画面时，特别给了特写展示过。

　　他跑不掉了。

　　学子宴刹时乱成一团，宾客拍照，录像，每个人都怕落下什么重要信息，这千载难逢的出名的机会送到面前，没有人肯放过。

　　东凯妈还想阻止事态，可是被人群挤来挤去，绊倒在地，还被踩了几脚。

　　几百人的大厅，像人间炼狱，有人疯狂，有人庆幸，有人窃喜。

　　周东凯的爸爸像被抽了魂，摊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周东凯不知所终。他还不知道是我做的手脚，因为他妈妈把他保护得很好，没有把发现我找来的事告诉他。

　　「这是你干的好事吧？」东凯妈的眼睛喷着火，过来想抓住我。

　　「你错了，是你宝贝儿子干的好事。我已经报警了。」

　　「不可能！周东凯是个优秀的孩子，这些东西跟他有什么关系？」东凯妈还在摇头。

　　周东凯爸爸一声不响，东凯妈愤怒地冲过去，给了他两个耳光，又踢了一脚。

　　椅子不稳，摔倒下去，周东凯的爸爸也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没用的男人，每次有事都要我来擦屁股！」东凯妈不相信我的话，她的想象中，是我在诬陷周东凯，这些都是我做的局。

　　30

　　没等她想好怎么收拾残局，周东凯女友的父母又杀了回来。他们的女儿不见了。

　　「钱江路十三号公寓。」我报出一个地址。

　　这是周东凯利用私房钱给自己弄的一个小窝。我还没去过，不过里面什么样，大概能猜得到。

　　之所以快速收网，是因为我看到他的一篇日记。

　　里面写的是要推女友下楼。他想看看人从32楼下去，和从二楼摔32次，有什么区别。

　　31

　　惊惶失措的女孩被救了，周东凯随后被带出来，看到东凯妈时，他瞬间看到了希望。

　　「给我做精神病鉴定。」他路过东凯妈身边时，低声说。

　　东凯妈拼命点头。她的儿子是无辜的，他只是一个孩子，只是犯了孩子都会犯的错。

　　我当然不满足于在人群中看戏，这是我盼了多少年的场面，当然要插上一腿。

　　我走到她的身边，递过一个信封。

　　东凯妈虽然对我满是厌恶，可还是忍不住抽出信封中的东西。

　　相片中她在洗澡。

　　别说，她还挺有风韵，一边洗澡，一边还在凹造型，不时还陶醉一下。

　　「你等着坐牢吧。当保姆就为了偷拍我？」东凯妈气得全身发抖。

　　「坐牢的不会是我，这是你儿子做的好事。」

　　「不可能！我不相信！”

　　「你最好给他做个精神病鉴定，让他一辈子在里面呆着，不然他还会出来害人的。不过你放心，我会一直盯着他。」

　　我说完，走进人群中。

　　32

　　周东凯的名字，变成周某凯，冲上了热搜，妮子的案子也时隔十年，重新被翻出来。

　　十年，我终于给妮子一个交待了。

　　一个无辜的小生命，只在世上活了两年多，就被埋葬了。现在终于可以还她一个公道。

　　她来过，她很委屈。这世界欠她一句对不起。

　　周家的报应还没结束，如果说周东凯是主犯，他的父母就是共犯，他们从开始就包庇儿子，从来不觉得他有什么错。

　　东凯妈没能救她儿子，因为她疯了。不知哪天起，街上出现一个疯女人，一边唱一边跳，还会脱衣服，问别人，她美不美。

　　因为她儿子的镜头下，她很美。

　　后来她不见了，听说是东凯爸把她关了起来，他有了新女人。他是个现实的男人，老婆儿子都不中用了，就得找下家。

　　可是没多久，他和东凯妈又冲了上热搜。

　　疯女人当街堵住老公和小三，三人打斗中被过路大卡车卷入车轮下，二死一伤。

　　活下来的是东凯爸，他的下半生只能坐在轮椅上了。

　　33

　　我不再关注他们，开始投新简历。

　　精神病院这种地方，护工的工资高，要求低，毕竟没人喜欢这种工作。

　　所以我很容易就办了入职。

　　见到周东凯时，我吓了一跳，揉了揉眼睛才认出他来。

　　因为药物的原因，他胖了有一百斤，整个人都膨胀了。之前那双精明的眼睛，变得麻木，半天转一下。

　　他还是认出我了，有那么一瞬间，灵光一闪。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摔妮子，她又没有伤害到你什么。」这是我苦寻不得的答案。

　　「因为她很软，我想知道摔过后，可以软成什么样子。」周东凯犹豫一下开了口，他格外的冷静。

　　「那些都不重要了。后半生，我来陪你，会让你每天都很快乐，幸福。」我笑着说。

　　(全文完)